其一梅寿司夫妇(第5/10页)

女人干脆地应承着,又急急忙忙地跑里跑外。

柜台前边站着一个客人,雅座里坐着一对情侣,作为平民居住区的黄昏,这里还算有点浪漫气氛。

“您经常来这儿吗?”殿冈问。

“怎么说呢?你要什么?”

“我想要肥生鱼片。”

“好,那就肥生鱼片。”

圆乘寺大夫边答应边用那双细长而轻柔的手捏起了饭团。

“这儿很便宜啊。在这儿吃了饭团,就不想再吃银座和新宿那边的了。”

圆乘寺大夫好像很喜欢这家店。

“这儿是什么时候开的?”

“两个月前刚开张。”

不消说,柜台用的木板确实都很新。

“您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

殿冈觉得这家店很有品位,给人印象不错,也忘记了经过哪几条弯曲的小路找到这儿的。

“不说这些啦,先喝酒吧!”

圆乘寺大夫自己斟上啤酒。

两人吃饱喝足后,付了三千日元,离开了这家店。这个价钱在东京的西部地区来说,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走在路上,圆乘寺大夫讲了他为何爱来这家店。

圆乘寺大夫是在来到K诊所工作的第二天下午,见到这个青年店主的。

这个青年叫万屋次郎,他总是在诊所下午开诊后不久来看病,或在候诊室静等诊所午休结束。

一般在午休结束时,看电视或午睡的护士们,便来到门诊候诊室,常常第一眼就能看到万屋次郎。

“万屋先生,请!”

青年被叫到名字时,往往会以略显胆怯的表情仰起头来,先窥视周围都有哪些人,见没有熟人,才走进诊室来。

午休刚刚结束,周围特别清静,候诊室里基本上没有其他病人。

万屋走进诊室时,总会轻轻地歪着头,眼睛斜视着门口,表现出十分不沉着的样子。

不用说,他一句话也不说。

尽管如此,他还是个很有礼貌的青年,当推开诊室门,坐在圆乘寺大夫前面的圆凳上时,会将视线对准大夫,轻轻地点点头。

他为何略带羞涩、满面愁容地来看病呢?圆乘寺大夫一看他的病历,知道原委了。

原来青年得的病是“梅毒”。

病历上粘贴着两个月前验血结果的红纸,记有表示阳性的符号,是用血清反应法、玻片法和绪方法即“ogata’Sreaction”,梅毒血清诊断法之一,由日本医学家绪方富雄(1091-1989)发明,因此得名。检测都呈+1的检验报告。

这病是在一年前被发现或说是发病的,当时用玻璃板法检测,结果呈+2。

青年每周来医院两次,每次都把裤子和裤衩一起褪到裆下,脸朝下俯卧着,任护士左右交互地往自己屁股上打针。

当今的盘尼西林对梅毒最有效,只要打盘尼西林,病情就不会发展。

这个青年身高接近一米八,腿很长,五官也很端正。

如果只看外表,谁都不会想到他患有那么可怕的病。

青年也很在乎自己的病情。

他在午休之后人最少的时候来这儿,当被喊到名字时,总是耸肩扭脸走进诊室,几乎与别人不讲话,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对自己所患之病的羞耻心。

圆乘寺大夫原先待在大学附属医院里,一般接触不到梅毒病人。

梅毒病人初期出现皮肤粘膜病变症状,进而出现神经症状,一般是去皮肤泌尿科或内科就诊。现在普遍使用疗效较为显著的盘尼西林注射剂,病情不会加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鼻子呈现缺口或脸形改变。很多医院都能医治,因而求医于大学附院的病人很少。

现在性生活自由了,国家没有强制妓女体检的规章制度,梅毒的传播在继续,病人的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有所增加,病人大多在就近的医院接受治疗,不专程去大医院。这是当前社会的真实情况。

两年前,有个三十二岁的男病人,因患胃溃疡住院做手术。一检查血液,才知道他患有+2的梅毒。从那时起,年轻人患梅毒的情况逐渐多了起来。

这个青年对患病感到自卑,不大说话,也不愿意和人见面,圆乘寺大夫觉得他很可怜。

虽说坚持使用盘尼西林,并认真治疗,能完全治愈。可是,这种传染病不同于一般的疾病,症状虽不怎么显著,却总使人有一种压迫感。

唯有这种病,现在仍没人愿说出病名。非但如此,患者甚至不敢诉说其症状或疼或痒。更怕他人知道自己患梅毒,连朋友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因而有意回避。他们既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告诉恋人,只是把痛苦深深地埋藏于自己心中。

这个青年的态度明显也有这种倾向。

被可耻的病魔缠身,这种悔恨和寂寞直接表现为谨慎而简慢。

圆乘寺大夫不是单纯的学者,对这种事情的体察要比一般人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