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陆辞的‘废物论’一出,配合他那听似风轻云淡,实则嘲讽意味十足的口吻,一下震得全场寂静无声。

倒不是因为他们真感到心服口服了,而纯粹是他们更清楚,倘若否认陆辞是自己口中的‘废物’的话,那岂不是拐着弯夸到陆辞身上去了么?

要顺着陆辞的话头说,则更不可行——连中三元、得无数百姓津津乐道的文曲星不成的话,他们这些仅是第二第三等进士及第出身的,自是更加无地自容。

小皇帝可不知他们进退维谷下才不得不保持沉默,只亲眼见着小夫子小试一手,便让这些纠缠不休的副考官们齐齐闭嘴,简直叫他叹为观止,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接触到陆辞无奈的目光,他方将激动之情略加收敛,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抓准时机来了个一锤定音:“陆主考所言,颇有道理,便照这么办罢。”

对自个儿定位精准、只当自己是手无缚柳七之力的斯文文官看待的陆辞,自黑起来显然毫无压力。

要真让制举沦落至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那他不仅浪费了往返京城的宝贵时间,也辜负了官家的一番信任,还白瞎狄青听他的话所白等的这么些年了。

陆辞坦然一笑,大大方方地拱手一揖:“谢陛下。”

听出官家那压根儿就掩饰不住的偏袒之心,众人悻悻地蹙了蹙眉,到底忍下了。

罢了罢了,此回制举将开四科,容陆辞胡来的,也就是‘军谋宏远堪任将帅’这一科罢了。

即便遂了陆辞的意,世间又哪有那么多文武双全的将才可找?

怕是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哄小皇帝做些痴人梦而已。

各自这么一排解后,怀着等看笑话的心理,他们不约而同地缓和了对陆辞这个顶头上司所怀的敌意。

加上陆辞好歹知晓‘投桃报李’,其他三科大多由他们定夺,极少插手,更是让彼此关系渐渐回温。

满心以为陆辞还算‘识趣’的其他考官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陆辞哪里是要作为补偿,才放权由他们制定其他三科的事宜,而完全是跟小皇帝一早就商量好了,重点全放在‘军谋宏远堪任将帅’这一科上。

至于令他们费尽心思地另三科,因与贡举重复度过高,早被陆辞放弃,全当打掩护的幌子,届时顶多只走个过场。

一晃两个月过去,当各州府军监的文武举解试开场时,备受小皇帝期待的制科,也悄然拉开了帷幕。

但跟贡举每地少则数十,多则近千报考的盛况相比,将各地参举人集于京师一地,也仅仅破五百之数的制举,实在显得冷清可怜。

要不是想到坐镇的是最可信的小夫子,这回入试的又有屡建战功、颇有几分威名的狄青在,小皇帝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瞧着最胸有成竹的小夫子,心里想的其实同他想得岔不离。

在陆辞看来,哪怕被寄托过大期望,这毕竟只是小试牛刀的第一回 制科开科。不论是状况百出、还是百般失误、千般不如意,都是在所难免的。

况且,有专程告假、从秦州回来赴试的高继宣和杨文广这俩人,加上得到过史书验证的狄青……不管怎么说,前三甲的人选,总归是已经有了的。

有这三个毋庸置疑的实力派打底,陆辞自然不慌。

在整理应举人递交的家状时,陆辞只粗略一番,都能认出不下五十个眼熟的姓氏。

显而易见的是,拥有灵敏的政治嗅觉,既有培养子弟的资本,又愿意‘屈就’制举一试,谋取前程的……大多都是不甘心承父之荫,自诩或多或少地有些本事的衙内。

在他们颇为精明的父辈看来,与其将子弟送入军中,由小兵做起,冒着性命危险拼杀出来,也只是个叫人瞧不起的泥腿子,那不如来制举这碰碰运气。

论舞蹈弄棒的武艺,他们可称得上家学渊源,加上自小也有逼着他们念些书去,虽离应贡举的水平还相去甚远,可那底细不明的制举的话……应当还能凑活一下罢?

怀着这种想法的武官并不在少数,只是乐呵呵地将家里儿郎送来的他们不知的是,这里头不仅有不学无术、只四肢发达的衙内,还混进了狄青、杨文广和高继宣这三个结结实实的异类。

后两者还好说,虽颇熟兵家之图书,可对于阁试要着重的策论考法,只是临时恶补的略知一二。

他们最大的优势,还是于实战方面,占了有实地拼杀经验的‘大便宜’。

可狄青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他自小就受陆辞、柳七和朱说几人轮番辅导课业,起初可是一棵结结实实地朝着文举这一大方向奋斗的苗子。

哪怕后期长‘歪’了,底子却是打得无比扎实。

加上作为策论高手的陆辞习惯对他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布置长长短短无数作业,令他自行练习策论,狄青诗词歌赋方面仍是苦手,但于策论方面,若不谦虚一些,已称得上是顺手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