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第三章(第4/7页)

终于才下定决心到会客室去。

深深吸一口气:不可丢脸!

她挺身出去了。

狱吏领到云开跟前。她不愿意让他目睹自己的颓丧萎顿,装得很坚强,如此一来,更加辛酸。

云开有点不忍。

芳子只强撑着,坐他对面。她开口了,声音沙哑,自己也吓了一跳:

“请问,找我什么事?”

云开故意把项圈拎出来,放在桌面上。它闪着绚烂的光芒。但那凤凰飞不起了。

他道:

“我们希望你辨认一下,这东西是不是属于你的?你证实了,就拨入充公的财产。”

芳子冷笑:

“既然充公,自不属于我的了。”

她交加两手环抱胸前,掩饰窘态,盖着怦怦乱跳的心。

他挨近。

芳子十分警惕地瞅着他。

——他来干什么?

她满腹疑团。

云开凑近一点道:

“你认清楚?”

然后,他往四下一看,高度警觉,急速地向芳子耳畔:

“行刑时子弹是空的,没有火药,士兵不知道。在枪声一响时,你必须装作中枪,马上倒地,什么也别管,我会安排一切——我来是还你一条命!”

还她一条命?当然,她的手枪对准过他要害,到底,只在他发丝掠过,她分明可以,但放他这一条生路。

他在她的死路上,蓦地出现了。

芳子久经历练,明白险境,此际需不动声色。听罢,心中了然,脸上木无表情,她用眼睛示意,凝视他一下。

然后,垂眼一看项圈:

“我跟政府合作吧。不过——”

她非常隔膜地望着云开,也瞥了会客室外的狱吏一眼,只像公告:

“你们把所有财产充公了,可不可以送我一件最后礼物?我要一件和服,白绸布做的——全部家当换一件衣服吧,可以吗大人?”

芳子眼中满是感激的泪,她没有其他的话可说。五内翻腾起伏。

云开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枯黄苍老的手指,不再权重一时的死囚。一切将要烟消云散,再无觅处。

云开用力狠狠地捏一下,指节都泛白了。握得她从手上痛到心上。

双方没有说过那个“严重的字”,但他们都明白了,千言万语千丝万结,凝聚在这一握中,很快,便得放开了。

似甜似酸的味儿灌满她,化作一眶泪水,但她强忍着,没让它淌下来,她不能这样地窝囊。云开点点头,然后公事公办地,收拾一切,最后一瞥——

芳子嘴唇噏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分明读到她的唇语,在唤:

“阿福!”

她一掉头,离开会客室。

这一回,她要比他先走。她不愿意再目送男人远去。

他的话是真的吗?

——芳子根本不打算怀疑。

因为她绝望过。原本绝望的人,任何希望都是捡来的便宜。

她这样想:自己四十多了,即使活得下去,也是不可测的半生。她叱咤风云的时代结束后,面对的是沦落潦倒、人人唾弃,或像玩具似的被投以怪异的目光。身为总司令、军人,死在枪下是一项“壮举”吧。

且与她交往的,尽是政治野心家、日本军官、特务……对战争负有罪责,双手染满鲜血,是联合国军“不欢迎的人物”,没多少个战犯能够逃得过去。

一打开庭起,也许便是一出戏,到头来终要伏法,决难幸免。

云开的出现,不过是最后的一局赌——芳子等待这个时刻:早点揭盅。迟点来,却是折磨。

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五日清晨,曙光未现,牢房中分不清日夜。

芳子的“时刻”到了。

她毫无惧色,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摊开一件白绸布做的和服——她最后的礼物。

抬头向着面目森然的狱吏:

“我不想穿着囚衣死——”

他木无表情地摇头。

芳子没有多话,既无人情可言,只好作罢。她无限怜惜地,一再用手扫抹这凉薄的料子。白绸布,和服……

那一年,她七岁。

她一生中第一件和服,有点缅怀。

她还哭喊着,企图扯开这披在身上的白色枷锁呢。扯不掉,逼得爱上它。是一回“改造”。

“我是中国人!”——她根本不愿意当日本人。但中国人处死她。

那一年,她七岁。

一个被命运和战争捉弄的女人,一个傀儡,像无主孤魂,被两个国家弃如敝屣。但她看开了,看透了,反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