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二章(第6/8页)

基内没有发觉,他所说的伟大原则,以及拉丁世界的一般政治思想,已失去了自己的意义,它们的发条不起作用了,快要断了。1789年的原则38不是空话,但现在变成了空话,与圣餐仪式和祈祷文一样了。它们的功绩是巨大的:法国依靠它们,通过它们完成了自己的革命,它把未来的帷幕拉起了一角,又在惊慌失措中溜走了。

出现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或者自由的制度重新把神圣的帷幕拉开,或者一切处在政府的监督下,外表安定,内部是奴役。

如果欧洲的民族生活、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追求,那么这一或另一方面早已会取得优势。但由于西欧历史形成的局面,它导致了永恒的斗争。它的文化具有双重性质,这个基本事实中包含了妨碍持续不断发展的内在因素。人们生活在两种文化中,两个层次中,两个世界和两个发展阶段中;生活不是以统一的整体,而是以它的一个部分在进行,同时又得利用另一部分提供燃料和食物,这样,继续侈谈自由和平等,就越来越困难了。

为建立更和谐、更平衡的社会所作的努力,没有获得成功。但是如果它们在某一地区不能成功,这主要是证明这个地区还不具备条件,不是这些原则错了。

事情的整个实质便在这里。

北美合众国凭自己统一的文化,可以轻易走到欧洲前面,它的处境比较单纯。它的文化水准低于西欧,但它是统一的,一切都达到了这个水准,这便是它的巨大力量所在。

二十年前,法国以巨人的步伐冲向另一生活,在黑暗中盲目奋战,没有计划,除了无法忍受的苦难,不知道别的一切;它被“秩序和文明”39打败了,而胜利者离开了它的轨道。资产阶级不得不为自己悲剧性的胜利付出代价:它在许多世纪的努力、牺牲、战争和革命中赢得的一切,即整个文化的优秀成果。

力量的中心,发展的道路——一切都改变了;隐蔽的活动,受压制的改造社会的工作,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法国国境以外。

德国人一旦相信,法国的海岸下沉了,它那骇人的革命思想衰老了,不再可怕了,于是戴上普鲁士钢盔,从莱茵河边的堡垒中出来了。

法国不断后退,钢盔不断前进。俾斯麦从来不把自己人放在眼里,但他向法国竖起两只耳朵,嗅着那儿的空气,终于相信那个国家已无能为力,于是明白,普鲁士的时代到了。40明白以后,他立即命令莫尔特凯41制订计划,命令军械员制造撞针,露出日耳曼人毫不留情的狰狞面目,有条不紊地摘取一只只成熟的德国梨子,丢进可笑的腓特烈·威廉42的网兜里,让他相信,他是路德派上帝特别宠爱的英雄。

我不相信,世界的命运会长期掌握在德国人和霍亨索伦王朝43手中。这不可能,这违反人类的理性,违反历史的美学。我要说的话与肯特对李尔说的正好相反:“普鲁士,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必须称你为国王的东西。”44但不管怎么说,普鲁士把法国挤到了后面,自己坐到了首位。在把日耳曼祖国色彩斑驳的碎块涂上同一颜色以后,它便得给欧洲颁布法律——只要它可以用刺刀制定法律,用霰弹执行法律,它便会这么做,理由非常简单,它拥有比别国更多的刺刀和更多的霰弹。

在普鲁士的浪潮后面,已兴起了另一个浪潮,不论那些传统的老人是否欢迎,它还是会到来。

英国很狡猾,它保持着强大的外表,却躲在一旁,仿佛为自己虚假的不介入感到自豪……1848年,它曾靠警棍轻易医治了它的社会阵痛,现在它在内心深处又感到了同样的痛楚……它比以前更强烈了……于是它只得把探索的触须深深伸进国内的斗争中。

法国为自己地位的改变感到惊讶,困惑,它不敢用战争威胁普鲁士,却威胁意大利,如果它敢于触犯“永恒之父”的人间领地,就得冒战争的危险;并且募款建造伏尔泰的铜像。45

普鲁士吹响了震耳欲聋的号音,要开始最后的军事审判,这能唤醒拉丁欧洲,告别它文明的野蛮人正在到来吗?

谁知道呢?

……我在热那亚遇到了一些刚渡过大洋的美国人。热那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书本上读到的关于旧世界的一切,他们都亲眼看到了;那起伏不定的狭小而阴暗的中世纪街道,那异常高大的房屋,那半坍毁的走廊、城堡等等,使他们惊叹不已。

我们走进了一个宫殿的大厅。一个美国人不禁兴奋得大叫道:“啊,这些人生活得多么好,多么好呀!这么宽敞,这么幽雅!不,在我们那里这样的东西简直想象不到。”他准备为自己的美国脸红呢。我们在宽敞的大厅里参观。从前那些主人的画像,挂在墙上的一幅幅图画,褪色的墙壁,古色古香的家具,废弃的纹章,荒凉的气氛,空空荡荡的屋子,还有那个戴着黑绒线帽子,穿着破旧的黑上衣,拿着一串钥匙的老看守人……一切都清楚地说明,这不是住人的房子,只是一件古董,一个石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