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二章(第3/8页)

当然,只要地球没有破裂,彗星不太靠近地面,以致使我们的空气变成火海,意大利在未来依然是意大利,一个屹立在蔚蓝的天空下和蔚蓝的海洋中的国家,既有秀丽的外貌,又有美好的、富于同情心的人民,那些天生喜爱音乐和美术的人民。当然,军事和政治上的一切风波,荣誉和耻辱,边境的陷落和议会的兴起,都会在它的生活中得到反映,它会从教士的、专制的国家变成(而且正在变成)资产阶级的议会的国家,从贫穷的国家变成富足的国家,从简陋的国家变成舒服的国家等等等等。但是这还不够,光是这样是走不远的。在比利牛斯山的那边也有一个国家,周围也是蔚蓝的海洋,也居住着英勇的、历尽忧患的人民,它是美好的,没有外来的敌人,又有议会,还有表面的统一……然而具备了这一切,西班牙又怎样呢?

民族是具有生命力的,它们可以历经几个世纪的停顿之后,在有利的环境下重又萌发生机,充满力量和朝气。但是它们的崛起是否意味着恢复原来的面貌呢?

希腊民族作为一个国家已从地面上消失了多少世纪(我几乎得说已有千年之久),然而它依然活着,当全欧洲沉湎在复辟的噩梦中的时候,希腊却觉醒了,震动了整个世界。但是卡波季斯蒂亚斯20的希腊人,难道与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人,或者拜占庭时代的希腊人一样吗?他们只是保留了同一个名称和遥远的回忆而已。意大利也可能脱胎换骨,但那时它就得开始另一部历史了。它的解放只是取得了生存的权利

希腊的例子是非常恰当的;它离我们这么遥远,与我们的好恶关系不大。希腊经历了雅典时代,马其顿时代,在罗马的压力下失去了独立,到了拜占庭时期重又作为自主的国家出现。但这时它有什么作为呢?什么也没有,甚至更坏,有的只是神学的论争,妻妾制度改革的先兆。土耳其人帮助了停滞的大自然,在熊熊的烈火中迫使它走上了灭亡之路。当罗马的统治降临时,古希腊已经奄奄一息,它保存了它,正如熔岩和灰烬保存了庞贝和赫库兰尼姆21。拜占庭时期揭开了棺材盖,但死人还是死人,它像一切坟墓一样,属于神父和修士的世界,这些人在那里代表了丧失繁育能力的太监。谁不知道十字军远征拜占庭的故事?从教养,从文明的程度而言,十字军低得多,但是这些野蛮的勇士、粗鲁的武夫却充满力量,英勇善战,意志坚强,他们一往无前,历史的上帝与他们站在一起。对于他,人之所以美好不在于他们的温和慈祥,而在于他们具有雄健的膂力,他们的要求又适合时宜。正因为这样,我们读枯燥的编年史时,看到瓦兰吉亚人22从北方的冰雪中疾驰而下,或者斯拉夫人驾着小船顺流而下,举着盾牌攻打拜占庭睥睨一切的城墙时,便理所当然地感到十分兴奋。我做学生时,读到那个穿衬衫的野人23戴着金耳环,独自摇着树皮船,前去会见温文尔雅、知书识礼、服饰华丽的皈依了上帝的皇帝齐米斯西斯,真是喜不自禁。

不妨想想拜占庭;在我们的斯拉夫主义者还没把绘圣像的新编年史送到世上,得到政府的推广以前,拜占庭可以向我们说明许多难以说明的问题。

拜占庭能够生存,但是不能有什么作为;可是一般说来,只有当民族活跃在舞台上,也就是当它们有所作为的时候,它们才能在历史中占有自己的地位。

……记得我已讲过,当我向托马斯·卡莱尔24谈到巴黎严厉的书报审查制度时他给我的回答。

“您为什么要对它这么生气呢?”他向我指出,“拿破仑迫使法国人闭上嘴巴,这是他对他们的极大恩惠,因为他们本来没什么要讲,可是又不得不讲……现在拿破仑给了他们一个表面的理由……”

我不想说,我是否完全同意卡莱尔的话,但是我问自己:到了占领罗马以后,意大利有什么要讲和要做的吗?有时我找不到答案,我只得希望,还是让罗马永远作他们鼓舞人心的目标吧。

在取得罗马以前,一切都很好,大家精神振奋,充满力量,只是缺少一些钱……在罗马面前,意大利可以忍受一切——捐税,皮埃蒙特的本位主义,掠夺成性的政府机构争争吵吵、令人厌恶的大批官僚;在等待罗马解放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为了取得它,人们可以克制自己,也必须和衷共济。罗马是分界线,是旗帜,它始终闪现在眼前,不让人安心睡觉,安心做买卖,它使人心神不定。到了罗马,一切便变了,一切都结束了……在那里似乎已万事大吉,取得了桂冠;其实根本不对,那里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