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七章 德国流亡者1(第6/14页)

宴会结束时已到深夜,布坎南走了,接着,科苏特认为他也不能再留下,便带了自己没有任所的大臣走了。桑德斯请我们重又走进餐厅,要亲自用肯塔基陈威士忌给我们调制潘趣酒。况且他觉得意犹未尽,必须为未来的世界共和国(无色的)等等举杯祝酒,表示庆贺,而谨慎的布坎南大概是不肯做这一切的。宴会后的祝酒,只有两三个客人和他在一起……不用演说。

他在酒上点了火,加了各种香料,一边提议合唱《马赛曲》,代替祈祷。谁知只有沃尔采尔一人熟悉这支曲子,但他的嗓子哑了,马志尼只会唱一点儿,于是只得把美国人桑德斯夫人请来,由她用吉他弹《马赛曲》。

这时她的先生已完成了烹调任务,尝了一口,觉得很满意,给我们每人斟了一大茶杯。我什么也不怕,一下子喝了一大口,呛得差点喘不出气。等我好过一些,看看赖德律-洛兰,发现他也想大口喝酒,我赶紧喊住他:

“如果您还想活下去,对这种肯塔基饮料得当心一些才好。我是俄国人,我喝了它,上颚、咽喉和整个食道尚且像火烧似的,您就可想而知了。他们的肯塔基潘趣酒一定是用红辣椒做的,简直跟浓硫酸差不多。”

美国人很得意,对欧洲人的虚弱发出了嘲笑。我从年轻时起就是米特拉达梯51的模仿者,因此只有我一个人喝干了酒,还嫌不够。我与酒精的这种化学亲和性,大大提高了我在领事眼中的地位。“对,好样的,”他说,“只有在美国和俄国,人们才真正懂得喝酒。”

我心里想:“对,还有一个更值得引以为荣的相似之处:只有在美国和俄国才能把奴隶鞭打致死。”

这次宴会便以七十度的潘趣酒结束,它没有损害赴宴者的胃肠,却触犯了德国小报记者的尊严。

在美国宴会之后,出现了成立国际委员会的尝试——这是英国宪章派和各国流亡者试图采取联合行动,宣布自己的存在和统一的最后一次努力。委员会的倡议者是厄内斯特·琼斯52。他企图挽救过早衰老的宪章运动,使英国工人和法国社会主义者携起手来。为促进这种真诚的合作,双方决定采取一次共同行动——召开纪念1848年2月24日的大会。53

国际委员会选举了我和其他十人作委员,并要求我在大会上谈谈俄国,我写信感谢了他们,但表示不想发言——要是马克思和戈洛温没有迫使我为了故意与他们作对,走上圣马丁会堂讲坛的话,事情本来可以这么结束。54

起先琼斯收到了一个德国人的信,抗议我的当选。他写道,我是著名的泛斯拉夫主义者,我写过必须征服维也纳,并把它称作斯拉夫民族的首都,我还宣传俄国的农奴地位,把它作为全体农民的理想社会。他提出这一切的根据,便是我给林顿的信(《旧世界与俄国》)55。琼斯没有把这种爱国主义的诬蔑放在心上。

但是这封信只是试探性的前奏。在委员会的下一次会议上,马克思便提出,他认为我的当选不符合委员会的宗旨,建议取消我的资格。琼斯指出,这不像他想的那么容易,委员会选举了一个根本不想当它的委员的人,而且正式通知了他,现在便不能凭一个委员的意愿便改变这个决定,马克思不妨把自己的意见写成书面材料,他可以立即把它提交委员会讨论。

对此,马克思说道,他并不认识我,他的指责丝毫不带个人意气,但是他认为,我是俄国人,又是在所写的一切中支持俄国的俄国人,单单这一点已经够了;最后他说,如果委员会不取消我的名字,那么他马克思和他所有的人,都只得退出这个委员会。

厄内斯特·琼斯,法国人,波兰人,意大利人,还有两三个德国人,以及英国人,在表决时都支持我。马克思落到了极少数的地位。他与自己的同伙离开了委员会,再也没有回来。

在委员会遭到失败后,马克思集团退进了自己的堡垒——《广告晨报》。赫斯特与布莱克特出版了《往事与随想》一卷的英译本,其中收入了《监狱与流放》。56为了有个动听的书名,他们毫不犹豫地把它改成了《我在西伯利亚的流放生活》。《快报》首先指出,这是吹牛。我给出版商写了信,也给《快报》写了信。赫斯特和布莱克特声明,书名是他们改的,原稿上没有这名称,但霍夫曼和卡佩在德文本上也用了“在西伯利亚”等字。《快报》把这一切都发表了。看来事情已经了结。但是《广告晨报》却开始攻击我,一星期有两三次。它说,我用“西伯利亚”这词,是为了使书容易出售,说我在书出版后过了五天才提出抗议,是为了让书有个推销的时间。我作了答复;他们发表时加了标题:“赫尔岑先生事件”,仿佛这是给杀人案件或刑事案件加按语……《广告晨报》的德国人不仅不相信“西伯利亚”是书商加的,而且对流放本身提出了怀疑:“在维亚特卡和诺夫哥罗德,赫尔岑先生是在沙皇衙门里当官,他在何时何地被流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