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四十章(第4/14页)

尼古拉有一次阅兵时,看到排头的一个年轻人戴着一个十字勋章,便问他:“这是在哪里得到的?”不幸这个兵是淘气的中学生出身,想趁机卖弄一下自己的口才,于是回答道:“在陛下战无不胜的鹰旗下取得的。”尼古拉严厉地看了他和将军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将军跟着他,经过士兵面前时,举起拳头在他脸前扬了扬,说道:“当心我把你这个狄摩西尼18钉进棺材!”

在这样的奖励下,可想而知,口才不可能扬眉吐气!

摆脱了皇帝和领事之后,我得设法改变没有护照的地位了。

前途一片黑暗,不容乐观……我可能死,那个脸红的领事可能到我家中搜查,取走我的证件,想到这一点,我不得不考虑在什么国家取得国籍的问题。不言而喻,我选择了瑞士,尽管正是在这个时期瑞士的警察对我耍了一套花招。

我的第二个儿子出生后大约一年,我们吃惊地发现他完全没有听觉。医生的多次诊断和试验很快证明,恢复听觉已不可能。这时出现了一个问题:是不是像一般人做的那样听其自然,让他也成为哑巴。我在莫斯科看到的一些学校,根本不能叫我满意。用手势和符号交谈,这不是谈话,谈话就得用口腔和嘴唇。从书上我知道,在德国和瑞士,有人进行了实验,让聋哑人像我们一样讲话,并从嘴唇的形状得知别人讲的话。在柏林我第一次见到了对聋哑人所作的讲话教育,还听到了他们怎样朗诵诗歌。这比勒佩神父19的方法已前进了一大步。在苏黎世,这种教学又获得了很大改进。我的母亲非常宠爱科利亚20,决定带他到苏黎世住几年,让他上那儿的学校。

这孩子天然具备一些特殊的才能:永恒的宁静笼罩着他,使他活跃而热烈的天性集中向内,获得了显著的发展,同时这也养成了他异常敏锐的造型上的观察能力,他的眼睛总是闪动着智慧和专注的光芒;到了五岁,凡是到过我们家的人,他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还故意夸大某些特点,变得像漫画似的那么有趣,使人不能不发笑。

他进了学校半年已获得很大进展。他的声音低哑,重音也不太清楚,但他已能非常流畅地讲德语,别人对他讲的话,只要音节分明,他也都能理解。一切进行得再好没有,我途经苏黎世时向校长和教务委员会表示了谢意,说了不少感激的话,他们也对我很好。

但是我离开后,苏黎世市的长老们发现,我根本不是俄国伯爵,只是俄国的流亡者,而且还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激进派的朋友,与他们所仇视的社会主义者有来往;比这一切更坏的是我没有宗教信仰,并且公然承认这一点。最后这个事实是他们从那本可怕的书《来自彼岸》上读到的,这本书仿佛故意捉弄他们,是在他们鼻子底下由苏黎世一家最好的印刷所印行的。得知此事后,他们认为接受一个既不信仰路德,也不信仰罗耀拉21的人的儿子在那儿上学,这是他们的耻辱,因此便寻找办法,要摆脱这个孩子。由于这个问题与上帝的旨意有关,上帝马上向他们指出了一条道路。市警察局突然提出,要查验孩子的护照,我从巴黎复信时,认为这只是官样文章,因为科利亚确实是我的儿子,在我的护照上已注明这一点,只是由于我与俄国大使馆的紧张关系,我没有为他单独申请护照。但警察局不满意,威胁要从学校和该市驱逐孩子。我在巴黎讲了这事,一个熟人把它登上了《国民报》。警察局怕张扬出去有失体面,便声明它不是要驱逐孩子,只是要我缴付一笔不大的“保证金”,担保孩子不是别人,而是他本人。几百法郎怎么就能保证呢?从另一方面说,如果我的母亲和我付不出这几百法郎,难道孩子就应该被驱逐吗?(我通过《国民报》提出了这问题。)在19世纪,在自由的瑞士,却发生了这种事!这以后,我已不想再让孩子待在这个驴子的洞穴中了。

但是怎么办呢?幸好学校中有一个最好的教师,是热心于聋哑人教学的年轻人,具有十分广博的知识,他不同意犹太教公会式警察局的意见,而且又是引起苏黎世州长老们义愤的那本书的忠实读者。我们建议他辞去学校的职务,到我母亲家中教书,然后跟她一起前往意大利。他当然满口答应。学校当局气坏了,但没有法子。我的母亲带了科利亚和施皮尔曼到了尼斯。动身前,她派人去索回保证金,他们借口科利亚还在瑞士,没有给她。我从尼斯写了信。苏黎世警察局要我提供材料,证明科利亚已在皮埃蒙特22获得了合法居留权……

这太过分了,我给苏黎世州州长写了下面这封信:

“州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