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西方小品(第6/8页)

法国的市民阶级却不像这么谨慎,他们尽管狡猾和心口不一,还是走上了帝国的轨道。

他们对胜利充满信心,宣称普选权是国家新秩序的基础。这面数学旗帜适合他们的口味,真理取决于加法和减法,这是可以在算盘上计算,用数字标明结论的。

在当前的社会状况中,他们要提交全民表决的是什么?是共和国的存在问题。他们希望由人民来推翻它,让它变成一句空话,因为他们不喜欢它。谁尊重真理,他会随便遇到一个什么人便向他征求意见吗?如果哥伦布或哥白尼把美洲或地动说付诸表决,那会怎样?

设计不可谓不巧妙,但是好心的人们最后还是打算错了。

池座和演员之间出现的空隙,起先靠拉马丁39的能说会道像一块褪色的帷幔似的遮盖着,后来距离越来越大;血腥的六月加深了裂痕;正在这时,向愤怒的群众提出了总统问题。40路易-拿破仑作为对它的回答,揉着刚睡醒的眼睛,从空隙中走了出来;他把一切抓到手里,其中自然也包括市民阶级——他们根据过去的经验,以为可以由他当帝王,而由他们来掌握实权

在国家事务的大舞台上搬演的一切,也以微型方式重复出现在每个家庭中。资产者的道德败坏渗透在家庭和私人生活的一切秘密中。不论天主教还是骑士阶级,都从未像资产阶级那样在人们身上留下如此深刻全面的痕迹。

贵族承担着义务。当然,由于他们的权利一部分是虚构的,他们的义务也是虚构的,但它在他们内部起了一定的连环保作用。天主教从宗教方面而言,承担了更大的义务。骑士和信徒往往不履行自己的义务,但他们明白,他们这么做是破坏了他们自己所承认的社会规范,这种意识使他们对自己的懈怠感到不安,也无法把自己的行为看作符合标准。他们有自己的节日礼服,自己的正式排场,这不是骗人的,宁可说是他们的理想。

这理想包含什么内容,我们现在不想多谈。他们早已完成历史使命,退出舞台了。我们只想指出,有产者正相反,他们对什么都不承担义务,甚至不必服兵役,除非当志愿兵,这就是说,他们的义务只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取得资产。他们的福音很简单:“发财再发财,使钱像海边的沙一样多;只要不致破产,可以正当或不正当地利用自己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要过富贵荣华的生活,使自己长命百岁,使子女成家立业,使自己身后留下美名。”

骑士和天主教世界被否定是不可避免的,这不能归功于市民阶级,只应归功于自由人,也就是不能列入任何类别的人,其中有骑士,如乌尔里希·冯·胡滕41,有贵族,如阿鲁埃·伏尔泰42,有钟表匠的学徒,如卢梭,有军医,如席勒43,有商人子弟,如歌德。市民阶级利用了他们的成就,不仅不再从属于国王,不再是奴隶,而且摆脱了一切社会负担,只消醵资养活那个保护他们的政府即可。

他们从新教中建立了自己的宗教,一种可以使基督徒的良心与高利贷者的职业和平相处的宗教,它有浓厚的资产者色彩,以致为他们流过血的人民也抛弃了它。在英国,劳苦大众是最少上教堂的。

他们希望从革命中创造自己的共和国,但是它从他们的手中溜走了,正如古代文化从野蛮人手中溜走一样,那就是说它在当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反复”上。

宗教改革和革命发现它们进入了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因此大吃一惊,只得从两种隐修生活中寻找出路,一种是阴冷沉闷的清教主义假道学,一种是没有血肉、牵强附会的市民式共和制形式主义。公谊会44和雅各宾派的偏激是建立在恐怖上的,它们的基础并不巩固;它们看到需要强有力的手段,使前面一部分人相信这便是教会,使后面一部分人相信这便是自由。

这就是欧洲生活的一般气氛。在当代西欧最发达的国家,在比较忠于自己的原则,比较富裕,比较文明,也就是工业比较发达的地方,那种气氛也更显得沉闷,更难以忍受。正因为这样,生活在意大利或西班牙,就不如在英国和法国那么沉闷得叫人受不了……也正因为这样,多山的、贫苦的、乡村式的瑞士是全欧洲唯一可以得到和平的地方。

这些片断登载在《北极星》第四集45上,文末以下列献词结束,那还是在奥加辽夫到达伦敦和格拉诺夫斯基去世以前:

请收下这颅骨吧——

它照理是属于你的。46

亚·普希金

现在我也在这里暂停。以后我会把省略的几篇付印,另外再补写一些;因为没有它们,我的叙述便残缺不全,难于理解,也许还显得是多余的,至少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样,但这都得留待将来,很远的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