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七章(第5/7页)

但是多情的老人务必把凶手缉拿归案,他扔下国家大事,驰赴格鲁兹诺。在拷打和鲜血中,在呻吟和濒死的哀号中,阿拉克切耶夫用姘妇尸体上解下的血迹斑斑的头巾包着脑袋,给亚历山大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亚历山大复信道:“来吧,来靠在你的朋友的胸口,忘掉你的不幸吧。”从男爵维利19的话大概是对的,他说,皇上死前,水流进了脑髓。

但是凶犯没有找到,俄国人的善于保密是惊人的。

这时,阿拉克切耶夫完全像疯子一样,又来到诺夫哥罗德,一群受难者给送到了那里。他的脸色蜡黄,阴沉可怕,眼睛布满血丝,血迹斑斑的头巾仍未取下;审问重新开始,情形真是触目惊心,惨绝人寰。八十来人再度被捕。在城内,谁只要讲错一句话,有一点形迹可疑,就给抓走,向他盘查与阿拉克切耶夫某个仆人的关系,追问那些疏忽的议论。过路人也被捕入狱;商人和小文书们待在警察局几个星期,等候审问。居民躲在家中,不敢上街;对案件本身,大家噤若寒蝉,不敢触及。

克莱恩米赫尔这个阿拉克切耶夫的老部下,也参加了这场审问……

省长把自己的官邸变成了刑讯所,拷打在他的办公室旁边从早到晚地进行。旧鲁萨的县长,这个早已司空见惯一切暴行的人,现在也感到了不安。有一个年轻妇女已怀孕五六个月,他奉命拷打审问她;他觉得无能为力,求见省长(这事是老波波夫20告诉我的,他当时也在场),对他说,这女人经不起鞭挞,这么做是直接违反法律的;省长气得发疯似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到县长面前,举起拳头嚷道:“我命令马上逮捕您,马上审问您,您是叛徒!”县长被捕后辞职了。我衷心感到遗憾,不知道他的姓名,为了这件事,他过去的一切罪恶都可以得到宽恕——简单地说,这是英雄行为,在这班强盗面前显示人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办到的。

妇女受尽拷打,她什么也不知道……然而因此死了。

但是“万寿无疆”的亚历山大也死了。那些恶魔还不知道今后的变化,作了最后的努力,终于查到了凶手;当然,他被判了笞刑。正当刽子手们庆贺胜利的时候,尼古拉下诏把他们送交法庭审问,制止了事态的发展。

省长被押送最高法院受审21……甚至那儿也无法为他开脱罪责。但是尼古拉加冕后,发布了大赦令,大赦的范围不包括佩斯捷利和穆拉维约夫的朋友们22,却包括这个混蛋。两三年后他已因在自己的领地上滥施淫威,在坦波夫再度被送上法庭;是的,他应该得到尼古拉的赦免,因为他还比不上他。

到1842年初,我对省政府的职务已忍无可忍,想找个理由脱身。我正在左思右想,选择办法时,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替我作了决定。

一个寒冷的冬天早晨,我去上班。前室中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农妇,她见我穿着制服,马上跪在我面前,泪流满面,要求我主持公道。她的主人穆辛-普希金把她和丈夫放逐外地,却把他们十岁的儿子留下,她要求让她带走孩子。她正向我诉说时,省长进来了,我向她指指他,把她的状子交给他。省长向她解释,孩子年满十岁,就该留在地主那儿。母亲不能理解荒谬的法律,继续哀求,他感到不耐烦,女人却哭哭啼啼,抱住他的脚不放,他粗暴地推开了她,一边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我已用俄国话对你讲过,我没有办法,你还纠缠什么。”说完,他迈开大步,庄严地走到墙角放军刀了。

我也走了……这对我已经够了……那女人不是已把我看作他们的同伙了吗?应该结束这场喜剧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赫洛平参议问我,这人是因为犯了错误给从西伯利亚调来的。

“我病了。”我回答,站起身一鞠躬便走了。当天我就写了病假报告,从此我的脚没再踏进省政府。后来我又“因病”呈请辞职。枢密院批准了我的报告,并确定我的官阶是七等文官。但本肯多夫同时通知省长,不准我进入首都,应仍在诺夫哥罗德居住。

奥加辽夫第一次出国回来后,便在彼得堡替我活动,希望我能重返莫斯科。我不大相信这位保护人能获得成功,在诺夫哥罗德这个无足轻重的历史名城中,只觉得度日如年。谁知奥加辽夫办事有方,居然成功了。1842年7月1日,皇后利用家庭节日23的机会,请求皇帝让我回莫斯科居住,理由是我的妻有病,希望移居该地。皇帝允准了,三天后我的妻便接到本肯多夫的信,他通知她,我已蒙皇后的关照,获准随她回莫斯科;还向我报告了一个愉快的消息:我到了莫斯科仍得继续接受警察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