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克利亚济马河上的弗拉基米尔(1838—1839) 第二十三章(第4/8页)

“你真是像燧石一样硬,好吧,我要找一位老爷,他名叫凯切尔。”

车夫又笑了,用手指着墓园,说道:

“瞧那远处,黑黑的,这就是他;有位小姐在他旁边,她没戴帽子,凯切尔先生把自己的给她戴了,好像是草帽。”

这一次我们又是在墓园相见!

……她轻轻喊了一声,扑到了我的颈上。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她说。

“永远在一起!”我跟着说。

凯切尔很感动,眼泪在眼中闪闪发光,他握住我们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朋友们,祝你们幸福!”

我们拥抱了他。这实际上便是我们的结婚仪式!

我们在佩罗夫饭店的一个单间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马特维的马车还没有到!凯切尔皱紧了眉头。我们根本没想过可能出什么事。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很好,像在家中一样,仿佛再也不会分开。窗外是一片小树林,下面传来音乐声,还有吉卜赛人的合唱;雷雨之后的天气是美好的。

我不像凯切尔,并不担心公爵夫人派警察追赶我们,我知道,她出于高傲,不会让警察干涉我们的家事。况且,没有参政官的同意,她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而参政官不得到我父亲的允许,也绝不会干什么;我的父亲却绝对不愿让警察在莫斯科或莫斯科近郊找到我,我会因违反皇上旨意而被送往博布鲁伊斯克或西伯利亚。危险只可能来自秘密警察方面,但一切进行得这么快,他们很难得到消息,即使听到些风声,又怎么会想到,私自从流放地回来的人会带着新娘,平静地坐在佩罗夫饭店中,那儿从早到晚挤满了人呢。

最后,马特维坐着马车到了。

“再干一杯,”凯切尔命令道,“然后出发!”

于是只剩了我们两人,单独在弗拉基米尔大道上飞驰了。

在布恩科沃村换马时,我们走进一家客店。老板娘上前问,要不要吃点什么,她慈祥地端详着我们说道:

“你的太太多么年轻,又这么标致,愿上帝保佑你们小两口儿。”

我们脸红到了脖子上,不敢彼此看一眼;为了掩盖自己的窘态,我们要了茶。次日五点多钟,我们到了弗拉基米尔。不能浪费时间,我把新娘安置在一个有眷属的老官员家里,便赶紧去打听,一切是否已准备就绪。但是在弗拉基米尔,谁在替我准备呢?

到处都不缺乏善良的人。在弗拉基米尔,当时驻扎着一个西伯利亚枪骑兵团,我与这些军官并不太熟,但有一个人,我常在公共图书馆遇见,与他点头招呼;他彬彬有礼,人也温和。过了一个月,他向我承认,他知道我,也知道我1834年的经历,他说他也是莫斯科大学毕业的。我离开弗拉基米尔时,想物色一个人替我办事,我想起了军官,便找到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为我的信任所感动,握住我的手,答应一切照办。

军官在等我,他全副武装;白领章,不带套子的高筒军帽,斜挂在肩上的子弹带,形形色色的穗带,什么也不缺少。他告诉我,主教已准许神父给我举行婚礼,但首先得查看出生证明。我把证明给了军官,又去找另一个年轻人,那人也是莫斯科大学毕业的,现在按照必须在外省服务两年的新规定,在省长办公厅供职。整日无聊得叫苦连天。

“您想当傧相吗?”

“给谁当傧相?”

“给我。”

“什么,给您?”

“对,对,给我!”

“好极了!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

他以为我是开玩笑,但是当我匆匆忙忙把事情告诉他之后,他乐得跳了起来——在秘密婚礼上当傧相,凑热闹,可能还会受审问,这一切在毫无娱乐的小城市中太有趣了。他马上答应替我弄一辆马车,四匹马,还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干净的白坎肩。

离开他家后,我又遇到了我的枪骑兵,他抱住神父,坐在车上。你们想象一下:穿得花里胡哨、全副戎装的军官,带着又高又胖的神父,挤在又小又窄的马车上,神父的大胡须迎风飘拂,那件绸僧袍钩住了军服上各种无用的装饰品。单单这幅情景,不要说在弗拉基米尔通往金门的街道上,就是在巴黎的林荫道或者摄政王大街上,也足以吸引不少人观看呢。但枪骑兵没工夫想这些,我也以后才想到。原来这天是尼古拉日6,神父正在挨家挨户做祈祷,我的枪骑兵半路截住,把他抓上了马车。我们便一同去找主教。

为什么还要打扰主教呢?我在这里把原因交代清楚。神父本来已经答应替我举行婚礼,到我临走前一天,忽然变卦,说未经主教批准,不能照办,因为他听到一些风声,有些害怕。不论我和枪骑兵怎样好言相劝,他坚持不肯。枪骑兵提议请他们团里的神父试一下。这神父没有胡髭,短头发,穿着下摆长长的常礼服,裤腿塞在靴筒里,寒碜地吸着士兵的烟斗。虽然我们的提议在细节方面他表示同情,但他拒绝替我主持婚礼,操着波兰白俄罗斯口音说,上面三令五申,不准他们替非军人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