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五章(第3/8页)

实物地租。一辆辆破旧的大车跋涉了两个来星期,满载着猪胴、小猪、鹅、鸡、谷子、黑麦、蛋、黄油,以至手织粗麻布等等。克伦斯克农民的到达对全体仆人说来,无异是一个节日,他们掠夺农民,任意勒索,尽管他们毫无这种权利。车夫要向农民收井水费,不出钱就不准汲水喂马;婆娘们要收屋内的取暖费。他们必须向前室的显贵进贡,这人一只小猪、一块毛巾,那人一只鹅、一罐黄油。他们待在老爷家中的时期,仆役们一直在大吃大喝,煮鱼汤,烤猪肉,前室中不断送来洋葱、炸肉和刚喝下的烧酒的香味。到了最后两天,巴凯干脆不再在前厅露面,他衣冠不整,只披一件旧仆役大衣,不穿坎肩和上装,坐在厨房的过道里。尼基塔·安德烈耶维奇15显然变瘦了,老了,脸也黑了些。我父亲对这一切都处之泰然,不以为意,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无法改变的。

父亲点收了冰冻的家禽之后,便出现了一幕滑稽剧,奇怪的是它每年照例要重演一遍。父亲把厨师斯皮里东叫来,打发他上禽畜市场和斯摩棱斯克市场打听价钱。厨师带回的是神话般的价格,比实际少一半以上。父亲骂他是饭桶,又派人去叫希库恩或斯列普什金。斯列普什金是在伊林斯基门附近开水果店的。两人都说厨子的价格太低,重新去做调查,带回了较高的价钱。最后,斯列普什金提议由他收购全部物品:鸡蛋、小猪、黄油、黑麦,等等,“免得老爷操心,影响健康”。他出的价钱当然比厨子的高一些。父亲同意了,斯列普什金便给他送来一些橙子和姜饼,表示感谢,而厨子却从他那儿拿到了二百卢布钞票。

这个斯列普什金是我父亲十分信任的,他常来向他借钱,在这方面很有独到之处,因为他摸透了老头儿的脾气。

有一次,他要求借给他五百卢布,期限为两个月,到期前一天,他托了个盘子,里边盛一个复活节大圆面包,面包上放着五百卢布,来到前厅。父亲收了钱,斯列普什金作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要吻老爷那只从不伸给他的手。但是过了三天,斯列普什金又来借钱了,这次是一千五百卢布。父亲又给了他,他又如期归还了;父亲便拿他作榜样,教训别人。可过了一个星期,他又扩大了借款数目,这样,他一年就有五千卢布周转,利息微不足道,只是两三个圆面包,几磅无花果和核桃,百把个橙子和克里米亚苹果。

最后我得谈一下,诺沃谢耶村几百俄亩建筑木材丢失的情形。这是在40年代,我记得,那时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伯爵夫人送了一笔钱给米·费·奥尔洛夫16,让他给他的孩子们购置一份产业。奥尔洛夫看中了特维尔省的一块田地,它是参政官传给我父亲的17。双方谈妥了价钱,事情似乎结束了。奥尔洛夫去查看田地,查看后写信给我父亲说,在地图上他指给他看过一片树林,可是这片树林根本没有。

“瞧,这个聪明人,”我的父亲说,“干过阴谋勾当,写过论财政金融的书,可一接触到实际,就什么也不懂……这些个内克18!我要请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19去一趟,他不是秘密活动家,但为人正直,办事能干。”

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到了诺沃谢耶,带回的消息是:没有树林,只有一幅画着森林的布景,这样,无论从主人的住宅或大路上,都看不到盗伐树林的情景。分家之后,参政官至少到诺沃谢耶去过五回,但从未发现这个秘密。

为了使读者对我家的日常生活有个全面的了解,我得描述一下我家从早到晚的生活。单调是最叫人受不了的事物之一,我家的一天正如调慢了速度的英国时钟——平静地、准确地、响亮地报道着每一秒钟的过去。

早上九点多钟,坐在卧室隔壁屋中的听差,通知当过我的保姆的薇拉·阿尔达莫诺夫娜:老爷起身了。她便去准备咖啡,他是照例单独在书房中喝咖啡的。这时屋里一切都变了样,仆人开始打扫各个房间,至少装得在做什么。本来空空荡荡的前厅,现在也挤满了人,甚至那只大纽芬兰狗麦克佩斯也蹲在壁炉前,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炉火。

老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莫斯科新闻》和《圣彼得堡日报》20。不妨提一下, 《莫斯科新闻》是奉命用火烤过的,免得报纸的潮气冻坏了老爷的手指;关于政治新闻,我父亲是要读法文报的,他嫌俄文不明确。有个时期,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份汉堡报纸,对德国人用德文字母印报大为不满,指给我看法文印刷字体与德文印刷字体的不同,说这些带尾巴的哥特式怪字伤害视力。后来他订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