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追击第三天(第4/5页)

几乎与此同时,白鲸以毅然决然的强大意志,迅疾射进了翻腾的大海。但是,当亚哈向舵手叫喊,让他把绳索再放出几圈,并且紧紧抓住,又命令水手们在座位上转过身来,把小艇拖向目标时,那根不牢靠的绳子在又拉又拽的双重压力下,啪地一声在半空里崩断了!

“我身上啥东西断了?断了一根筋!——又接上了;划呀!划呀!向它猛冲过去!”

听到小艇劈波斩浪不顾一切地猛冲过来,白鲸把身子一旋,准备以它白茫茫的前额来抵挡;可就在它转身的刹那,正好看见了逐渐靠近的大船的黑色船体;它似乎看出大船就是它所受祸患的根源;认为大船——也许是——一个更大更值得交手的仇敌;于是,它猝然扑向迎面而来的船首,在一阵阵激烈的泡沫中,张开大嘴发动了猛攻。

亚哈的身体摇摇晃晃,他用手捶打着前额。“我瞎了;手!把你们的手伸到我面前,那样我也许还能摸索着走路。是晚上了吗?”

“鲸鱼!大船!”畏畏缩缩的桨手们叫道。

“划呀!划呀!逃到海底去吧,啊大海,让亚哈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悄悄接近他的目标,否则就永远来不及了!我明白,大船!大船!冲吧,我的伙计们!难道你们不想拯救我的大船吗?”

但是,当桨手们极力迫使小艇穿过大铁锤一样猛击的海浪,先前遭到鲸鱼重击的艇首的两块船板爆裂开来,几乎在一瞬间,暂时无能为力的小艇几乎就平躺在浪峰上;水手们半个身子泡在哗哗作响的水里,拼命堵住漏洞,把涌进来的海水舀出去。

这时,瞬间一瞥之下,只见桅顶上的塔什特戈,手里的锤子停在了半空。那面红旗半裹在他身上,像一件格子呢披风,接着,从他身上飘了出去,就像他自己向前飘落的心一样。斯塔巴克和斯塔布正站在他下方的船首斜桅上,刚好和塔什特戈同时看见了扑下来的那个怪物。

“鲸鱼,鲸鱼!转舵迎风,转舵迎风!啊,你这可爱的全能的风,现在紧紧地拥抱我吧!别让斯塔巴克死掉,如果他必须死,就让他像个女人那样晕死过去。转舵迎风,我说——你们这些蠢货,看那张大嘴!大嘴!难道我所有恳切的祷告,我整整一生的虔诚,就是这个结局吗?啊,亚哈,亚哈,瞧,这就是你干的。稳住!舵手,稳住。不,不!再次转舵迎风!它转过来迎着我们了!啊,它怒不可遏的前额直向一个因为责任而不能逃避的人扑来了。我的上帝,站在我身边吧!”

“不是站在我身边,而是站在我下面,不管是谁,现在都去帮助斯塔布;因为斯塔布也坚守在这里。我对你咧着嘴笑,你这龇牙咧嘴的鲸鱼!除了斯塔布自己一眨不眨的眼睛,谁救过斯塔布,让斯塔布保持清醒?现在可怜的斯塔布要躺在一张再软不过的床铺上了,但愿它塞满了树枝!我对你咧着嘴笑,你这龇牙咧嘴的鲸鱼!你们看哪,太阳,月亮,星星!我把你们和那个始终喷射着鬼影的家伙都叫作杀人犯。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和你们碰杯,只要你们把酒杯递过来!啊,啊!啊,啊!你这龇牙咧嘴的鲸鱼,很快就有很多东西让你狼吞虎咽了!亚哈啊,为什么你还不快逃!换了是我,我会脱掉鞋子和衣服逃走;就让斯塔布死在他的橱柜里吧!尽管那是个又霉又咸的死法;——樱桃酒!樱桃酒!樱桃酒!啊,弗拉斯克,我们死前来一杯红樱桃酒多好!”

“樱桃酒?我只希望我们现在是在长樱桃的地方。啊,斯塔布,我希望我可怜的母亲此前已经领了我的那份报酬;如果没有的话,她就得不到几个铜板了,因为航程结束了。”

现在,几乎所有的水手都一动不动地待在船头上;锤子、船板的碎片、鱼枪和标枪,还无意识地留在他们手中,恰似他们突然中断了手中各种各样的活计。他们着魔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鲸,而大鲸那决定命运的脑袋奇怪地左右摆动,一边猛冲,一边呈半圆形喷出一道宽宽的覆盖一切的泡沫。它整个摆出惩罚、即刻复仇、永远心存歹毒的架势。不管人类极尽所能,它那白色前额的坚固壁垒都照样重重地撞击船首右舷,直撞得人和木头都翻滚起来。有的人脸朝下跌趴在甲板上。桅顶上的标枪手们的脑袋,像错位的桅冠一样,在他们公牛般的脖子上摇来晃去。他们听到海水从裂口涌了进来,就像山洪泻下山谷。

“大船!灵车!——第二部灵车!”亚哈在小艇里叫喊,“它的木料只能是美国的!”

大鲸潜到正在下沉的大船下面,颤抖着沿着龙骨游动,可是又在水下转过身来,再次迅疾地射出水面,远远地出现在船首的另一侧,离亚哈的小艇只有几码远,它在那里安静地躺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