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追击第二天(第2/4页)

“如果你们看到了它,干吗不大声报告?”自从第一次叫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见喊声了,于是亚哈叫道,“老兄,把我吊上去,你们上当了,莫比·迪克绝不会那样只喷一次水就不见的。”

果真如此。原来,只顾着一个劲地猛追,桅顶上的人错把别的东西当成大鲸的喷水了,这个情况随后就得到了证实;因为亚哈刚刚升到他的栖息处,安全绳刚刚拴在甲板上的栓子上面,他便为这支管弦乐队奏响了主调,连空气都震动起来,像是一排火枪齐射那样。三十个穿鹿皮的人从肺腑里发出胜利的欢呼——原来,比想象中喷水所在的地方要近得多,就在前方不到一英里——莫比·迪克的身躯突然涌入视野!这次发现白鲸就在附近,不是因为看见了它那平静懒散的喷水,也不是因为它头上那个神秘的喷泉在平静地涌流,而是因为它那神奇得多的鲸跳现象。这抹香鲸以最快的速度,从海底一跃而出,将它整个身躯显露在纯净的空气之中,随之涌起的是山一般耀眼的泡沫,如此一来,从七英里开外就能发现它的位置。这种时候,那些被它撕裂和抖落的愤怒的波浪,仿佛就是它的鬃毛;有些情况下,这种跳跃是一种挑衅行为。

“它在跳呢!它在跳呢!”随着白鲸大展神威地鲑鱼般跃向空中,船上响起一片叫声。它掀起的浪花,突然出现在蔚蓝平原似的海面上,衬着更加蔚蓝的天际,顿时像冰川一样,绚然夺目,难以忍受,然后,这最初耀眼的强光逐渐减弱,终于化为阵雨欲来时山谷中的那种暗淡迷蒙。

“唉,朝着太阳做你最后的一跃吧,莫比·迪克!”亚哈叫道,“你的大限和你的标枪都已近在眼前!——下来!你们都下来吧,只留一个人在前桅顶。小艇!——准备!”

水手们毫不理睬那些用侧支索做成的冗长的绳梯,而是像流星一般,纷纷从分开的后支索和升降索上滑落到甲板,亚哈没有那样猛冲下来,但也迅速地从他的瞭望处降了下来。

“放下去,”他刚刚走到小艇边——昨天下午才装上索具的一艘备用艇——便大声叫道,“斯塔巴克先生,大船归你了——和小艇分开,但不要离远。下水吧,大家伙儿!”

这时,莫比·迪克好像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一次它抢先发难。它已经转过了身,现在正朝向三艘小艇而来。亚哈的小艇居中,他鼓励着自己的手下,告诉他们,他要面对面地迎上去——也就是径直划向它的前额——这并不是什么非常之举;因为在一定的距离内,这样的举措可以利用大鲸两眼的斜视而避开攻击。但是,在进入这个距离之前,三艘小艇就像大船上的三根桅杆一样,被它的眼睛看个清清楚楚。白鲸愤怒地一阵搅动,飞驰起来,几乎在一瞬间,就冲到了小艇中间,张开大嘴,挥起尾巴,在四面八方展开一场恶战。它毫不理睬小艇上投来的铁枪,似乎一心想要把小艇的每一块船板都彻底粉碎。但是,小艇利用巧妙的策略,不断地旋来旋去,像战场上训练有素的战马一样,暂时避开了大鲸的攻击,有时仅仅和它隔着一块船板的距离。在整个这段时间,亚哈那可怕的口号撕裂了其他人的叫声,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但是,由于白鲸的游动翻来覆去,难以追踪,三根已经拴住了它的捕鲸索便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了,导致它们预先缩短了,把那几艘忠诚的小艇拖向了它身上插着的标枪。这时,大鲸暂时略微退后了一点,仿佛要鼓起力量做一次更猛烈的冲击。抓住这个时机,亚哈头一个放出了一些捕鲸索,然后迅速地又拉又抖——想把一些缠结的地方解开——就在这时,看哪!——一个比鲨鱼那严阵以待的牙齿还要可怕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松开来的标枪和鱼枪,又绊又扭地缠进了迷宫般的绳索中,全都竖立着倒钩和枪尖,光闪闪水淋淋地拥到了亚哈小艇艇首的导缆器上。此时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亚哈抓起一把艇刀,小心地割断导缆器里边那束钢枪的索子,再把外面的割断,把外边的绳索拖进艇里,交给头桨手,随后又把导缆器附近的绳索割了两刀——把割断的枪尖都抛到海里,一切又正常了。这时,白鲸在剩下的还缠在一起的绳子中间猛地一冲,这一下,斯塔布和弗拉斯克那两艘绳索纠缠得更厉害的小艇,便不可抗拒地被拖向了鲸鱼的尾叶,像浪潮冲刷的海滩上两片滚动的空壳撞在一起,然后,白鲸便潜下海去,消失在沸腾的大漩涡中。那些破艇芳香的杉木碎片在漩涡里团团乱转了片刻,像是一碗急速搅动的潘趣酒里的肉豆蔻碎末。

当这两艘艇上的水手还在水中打旋,伸手去够旋转的索桶、木桨和其他漂浮物时,小个子弗拉斯克倾斜着身子,像个空瓶子一样忽起忽落,双腿向上曲起,以避开鲨鱼可怕的嘴巴;斯塔布则在拼命大叫,让人把他捞起来;这时,那个老人的绳索——现在已经断了——他可以把小艇划进奶油色的漩涡,能救谁就救谁;——就在这千般危险同时临头的一片混乱当中——亚哈那艘还没有遭到攻击的小艇,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拽向了天空——原来是白鲸箭一般从海中笔直射出,用它宽大的前额顶在小艇底部,把它翻翻滚滚地送上了天空;然后又船舷朝下落了下来——于是,亚哈和他的水手,从艇底下挣扎出来,像海豹从海边的洞穴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