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章 帽子(第2/2页)

但是,在与寻找孩子的“拉结号”相遇之后,又过了三四天的时间,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喷水,这偏执狂的老人似乎对水手们的忠诚失去了信任,至少,除了那些异教徒标枪手,他几乎谁都不信任了;他甚至怀疑,斯塔布和弗拉斯克可能刻意忽略了他要搜寻的目标。但是,即便他果真有这样的疑心,不管他在行为上对此有怎样的暗示,他还是精明地一字不提。

“我要最先发现那头鲸,”他说,“没错!亚哈必须得到那枚古金币!”于是,他匆忙地用帆脚索亲手做了一个篮筐状的窝,派一个人爬到上面,把一个单轮滑车绑在主桅顶上,他接住穿过滑车垂下来的绳索两头,把一个绳头拴在篮筐上,为另一个绳头准备了一根栓子,以便固定在栏杆上。忙完这些,他手里拿着绳索一头,站在栓子旁边,环顾四周的水手,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去,在达戈、奎奎格、塔特戈身上停留了很久,却偏偏避而不看费达拉。然后,他把自己坚定信赖的目光落在大副身上,说道:“接过绳子,先生——我把它交到你的手中,斯塔巴克。”随后他把身子坐进篮筐,下令把他吊到桅顶上去,斯塔巴克成了最后拴紧绳索的人,以后便一直站在绳索旁边。亚哈就这样用一只手抱住最上桅,瞭望着前后左右辽阔的海面,在这样的高度统率全船,视野的范围大大得以扩展。

每当水手要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高处,用双手在索具中忙碌,偶而又没有立足之处的时候,那水手就会被吊在那里,支撑他的只有一根绳索;在这种情况下,绳子拴在甲板上的一端总是交由专人严格看管。因为在这么一大片摇来晃去的索具中,它们上边错综复杂的关系,甲板上的人并不总是能万无一失地分辨出来;而这些绳索拴在甲板上的那端,随时都会松开来,这样一来,如果不配固定的人看守,自然会带来祸患,一旦下边的哪个水手粗心大意,那被吊在空中的水手就有可能荡出去,扑通一声掉进海里。所以,亚哈在这件事上的措施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唯一奇怪之处似乎在于,斯塔巴克,几乎是唯一一个曾经敢于冒险反对亚哈的人,尽管一点儿都不坚决——还有一点,在瞭望这件事情上,亚哈对他的忠诚也同样有所怀疑——这个人竟然会被他选为自己的守护者,随便把身家性命交到这样一个在其他方面并不为他所信任的人手中,这可真有点奇怪了。

此刻,亚哈第一次栖身在桅顶上,他在那里还不到十分钟,在这些纬度地区,那些经常围绕捕鲸船桅顶瞭望者转圈飞翔的、近得没有转圜余地的凶猛红嘴海鹰,就有一只尖叫着绕着他的脑袋疾飞,划着像迷宫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的圆圈。它时而疾飞冲天,直飞到千尺高空,时而盘旋而下,又围着他的脑袋打转。

但是,亚哈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模糊遥远的天际,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只野鹰;的确,任何人都不会怎么注意它,因为这种情况并非罕见;只是眼下连最粗心的人都能从鸟儿的几乎每一个迹象中看出某种奸诈的意图来。

“你的帽子,你的帽子,先生!”那个西西里水手突然叫了起来,他正在后桅顶上值班,正好站在亚哈后面,只是位置比亚哈低了一些,还隔着一道天空的深渊。

但是,那道黑色的翅膀已经到了老人的眼前,长长的弯嘴对准了他的脑门,随着一声尖叫,黑鹰带着它的战利品一掠而去。

相传有一只鹰绕着塔昆的脑袋飞了三圈,叼走了他的帽子,又放了回来,因此,他的妻子塔娜奎尔宣称,塔昆将成为罗马之王。但是,只因为帽子又被叼了回来,那个预兆才被视为吉兆。亚哈的帽子却一去不返;那只野鹰叼着帽子不停地飞,飞向船头正前面的远方,最后消失无踪了。就在它消失之处,人们看见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从高空落进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