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〇章 奎奎格在棺材里(第2/3页)

当这个奇怪的情况被传到船尾的时候,木匠马上受命按照奎奎格的吩咐行事,无论涉及什么,都一律照办。船上有一些异教徒的、棺材色的旧木头,是在以前漫长的航行中,从拉加德群岛的原始森林中砍来的,于是就用这些黑木板来打造一副棺材。木匠一接到命令就立刻拿起尺子,以他特有的满不在乎的敏捷,飞快地跑到船头楼里,一丝不苟地给奎奎格量起尺寸来,一边移动尺子,一边一本正经地用粉笔记下奎奎格的身材尺寸。

“啊!可怜的家伙!他这下可得死了。”那个长岛水手脱口而出地说道。

这时,木匠回到自己的老虎钳工作台边,为了方便和总体规划,把要做的棺材的精确长度转录在上面,然后在工作台两端砍了两道印子,把转录的长度固定下来。做完这个之后,他便整理木板和工具,开始工作了。

敲进最后一根钉子,把盖子适当刨平装好,他便轻松地扛起棺材,向船首走去,一边还询问着是否他们已经准备用了。

甲板上的人愤愤不平又半带幽默地叫喊起来,要木匠把棺材赶紧扛走,偷听到叫声,奎奎格令人惊愕地吩咐,把那东西立刻搬到他跟前,没有任何人拒绝他,由此可见,人类中濒死之人是最专制的。当然,既然他们不久就不再能给我们添麻烦了,就应该纵容一下这些可怜的家伙。

斜倚在吊铺上,奎奎格把这棺材专注地打量了好半天。然后叫人取来他的标枪,卸下木柄,把铁枪头和他小艇上的一支桨叶并排放在棺材里。一切都出自他本人的要求,棺材里边还转圈摆放了一些硬面包,一壶淡水放在头顶,一小袋从船舱刮出来的带木屑的泥土放在脚底,一片船帆布卷起来当枕头,然后奎奎格恳求大家,把他抬进他这最后的休憩之所,这样他可以试试它是否舒适,如果谈得到舒适的话。他一动不动地躺了有几分钟时间,又叫一个人去他的袋子里把他的小神悠悠取出来。随后,他交叉手臂,把悠悠抱在胸前,吩咐把棺材盖(他称之为舱盖)给他盖上。棺材盖头上有块地方装有皮铰链,可以翻开,于是,奎奎格就躺在他的棺材里,只能看见他瘦削而安详的面容。“拉米(这就行了,很舒服)。”他最后喃喃说道,示意把他抬到吊铺上去。

但是,他还没有被抬到吊铺上去,一直在周围顽皮地转来转去的皮普,就来到躺在棺材里的奎奎格身边,轻声啜泣着,一只手抓住奎奎格的手,另一只手里握着他的小手鼓。

“可怜的漂泊者!你永远也不会结束这令人疲惫的漂泊吗?你现在要去往何方?如果潮流把你带到美妙的安的列斯群岛,那里只有睡莲拍打着海岸,你能为我办一件小小的差事吗?找到那个皮普,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我认为他就在遥远的安的列斯群岛。如果你找到了他,就安慰安慰他,因为他一定非常悲哀;你看,他把自己的手鼓都丢下了;——我发现的。的——啦——嗒,嗒,嗒!奎奎格,现在死吧,我会为你敲起死亡进行曲。”

“我听到了,”斯塔巴克嘟囔道,从小天窗向下凝视着,“在猛烈的热病中,人会不知不觉地说出一些古话;秘密一旦查明,原来那些古话都是在完全忘记的童年从一些渊博学者那里听来的。所以,我深信不疑,可怜的皮普,在他精神失常时所说的那番奇异又甜蜜的话中,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了天国的神圣证明。除了那里,他能从哪里学到呢?——听!他又说开了,不过这会儿更癫狂了。”

“两两排好!我们把他当成个将军吧!嚯,他的标枪在哪里?把它横在这儿。——的——啦——嗒,嗒,嗒!万岁!啊,现在要有只斗鸡站在他头上,高声啼鸣!奎奎格死得壮烈!——记住了,奎奎格死得壮烈!——你们得好好注意了,奎奎格死得壮烈!我说,壮烈,壮烈,壮烈!但是卑鄙的小皮普,他死成了一个懦夫,他死时浑身发抖;——滚蛋吧皮普!你听着,如果你发现了皮普,告诉所有的安的列斯人,他是个逃兵;一个懦夫,懦夫,懦夫!告诉他们,他是从捕鲸艇上跳下海的!如果他在这里再死一次,我也永远不会为卑鄙的皮普敲手鼓,绝不会尊他为将军。不,不!所有的懦夫都可耻——真可耻!让他们都像从捕鲸艇上跳下去的皮普那样淹死。可耻!可耻!”

在此期间,奎奎格一直闭目躺着,仿佛置身于梦中。皮普被拉走了,病人被抬到了自己的吊铺上。

但是,因为他显然为死亡做好了一切准备,因为他的棺材做得十分舒适,奎奎格的病就突然好了起来;不久,似乎就用不着木匠的棺材了。于是,当有人向他欣喜地表示惊异时,他说,事实上,他突然康复的原因是这样的——就在关键时刻,他恰好想了他在岸上还有一件小小的责任未了,所以他就改变了要死的念头;他断言道,他还不能死。他们便问他,死活是不是完全他自己说了算,随他高兴。他回答,当然。一句话,这是奎奎格的玄想,如果一个人打定主意要活,区区疾病是无法要他的命的,只有鲸鱼、狂风,或者某些不可控制而又愚昧无知的暴力才能把他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