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圣诞快乐(第2/2页)

恰似犹太人眼中的古迦南,

约旦河在中间滚滚流过。

那些美妙的词句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甜美动听。它们充满了希望和果实累累的喜悦。尽管这是喧闹的大西洋上寒冷的冬夜,尽管我的双脚潮湿,上衣湿得更厉害,可是当时对我来说,似乎依然存在着可以预期的欢乐的港口,草地和林间空地永远和煦如春,春天发芽的青草,未经践踏,未曾枯萎,直至仲夏。

我们终于驶出了好远,这两位领水员就不再需要了。一直陪伴我们的那艘结实的帆船开始慢慢靠过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法勒和比勒达如何大动感情,尤其是比勒达船长,这让人十分好奇,但也没有引起不快的感觉。他们还不愿意离开,非常不愿意就此离开这艘航程漫长而凶险的船——它要越过两个风暴肆虐的海角,这艘他投资了几千块辛苦赚来的银元的船,这艘由一个老伙计担任船长的船,这个和他一样老迈的人,要再次面对恐怖无情的鲸口。他不情愿跟这么一件在每个方面都令他兴趣盎然的东西道别——可怜的比勒达老头长久地徘徊着,在甲板上焦虑地迈着大步,一会儿奔下船舱,和那里的人道别,一会儿又登上甲板,向上风头张望,望望那以远方看不见的东方大陆为界的宽广无尽的海洋。他向陆地望望,向天空望望,向左右望望,他到处都看看,以致不知道该看哪里了。最后,他机械地将一根绳子绕在销子上,痉挛地紧抓住法勒的一只手,举起一盏提灯,有一阵子就站在那里,充满英雄气概地凝视着法勒的眼睛,仿佛要说:“不过,老伙计法勒,我能忍得住,是的,我能承受。”

至于法勒本人,他对待这事的态度更像个哲学家,可尽管有他的哲学,当提灯照到近前的时候,还是能看见他眼中闪耀着一滴泪花。而他也是同样没少来回奔跑,从船舱到甲板,不时地和下面的人说上一句,又不时地和大副斯塔巴克说上一句。

但是,最后,他转身对着自己的同伴,以最后告别的表情注视着他:“比勒达船长——来吧,老伙计,我们得走了。放下主帆桁!喂,小艇!准备靠拢!当心,当心!——来吧,比勒达,小伙子——说再见吧。祝你好运,斯塔巴克——祝你好运,斯塔布先生——祝你好运,弗拉斯克先生——再见,祝你们好运——三年后的今天我会在老楠塔基特为你们准备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好哇,走吧!”

“上帝祝福你们,他的圣恩会保守你们,伙计们。”比勒达老头几乎语无伦次地喃喃说道,“我希望你们都赶上好天气,这样亚哈船长很快就能在你们中间走动了——他需要的就是怡人的阳光,你们的航行会经过热带,阳光充足。猎鲸时要当心,你们这些当官的。别让小艇没必要地瞎闯,你们这些标枪手们,上等白杉木板今年已涨了足足百分之三。不要忘记祷告。斯塔巴克先生,当心别让箍桶匠浪费备用的板条。啊!缝帆针都在那个绿色的箱子里!主日的时候捕鲸不要捕得太狠,伙计们。不过也别错过良机,拒绝了老天爷的好礼物。照看一下那只糖浆桶,斯塔布先生,我觉得它有点漏了。如果你们在海岛停靠,弗拉斯克先生,小心别和那里的女人厮混。再见了,再见!不要让奶酪在舱底下放得太久,斯塔巴克先生,会坏的。黄油要仔细点吃——那可是两毛钱一磅呢,你要当心,要是——”

“走吧,走吧,比勒达船长,别再唠叨了——走吧!”法勒这样说着,催促他越过船沿,两个人都下到了小艇上。

大船和小艇分开了,寒冷潮湿的夜风从它们中间吹过。一只尖叫的海鸥在头上盘旋。两艘船都剧烈摇晃。我们发出三声心情沉重的高呼,仿佛听天由命一般盲目地投进了孤寂的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