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诺曼底佬(第2/3页)

而且,他还发明了,请您注意听,听仔细,发明一种醉度计。

这玩意儿实际上并不存在,但是玛蒂厄老爹对醉度的测定,却像数学家一样精确。

您可以老听见他这么说:

“从星期一起,我就超过了四十五度。”

或者这么说:“我一直在五十二度到五十八度之间。”

或者:“这些天,我有六十七度到七十度。”

或者:“混蛋,我一直以为只有五十度,可是,现在发现到了七十度。”

他的观测从来都不出错。

他断言自己从没有达到过一百度,但我们绝对不可相信他这话,因为,他也承认,只要过了九十度,他的观测就不准了。

当玛蒂厄承认他已经超过九十度的时候,您尽可以放心,他已经是醉得不亦乐乎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的老婆梅莉就要怒气冲天。她也是个活宝,玛蒂厄回来的时候,且看她在门口一堵,破口大骂起来:“你瞧,你这个下流坯,畜生,酒鬼!”

这时,玛蒂厄不笑了,他神气活现地往老婆眼前一站,用严厉的声调说:“你给我闭上嘴,梅莉,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明天再说。”

如果老婆继续吵吵嚷嚷,他就会逼近她,嗓音发抖,说:“你赶快收场。我已经到了九十度,我不能再测量了,我要揍人啦,你得小心点!”

于是,梅莉就赶紧收兵。

第二天,如果她还要算老账,他就嘲笑说:“算了吧,算了吧,已经谈得很够了!事情全过去了,只要我没有到一百度,那就不会坏事。如果我真的超过了一百度,那我就一定改过自新,我说话算数。”

我们的马车已经爬到山冈顶上,进入了那片令人赞赏的卢玛尔森林。

秋天,灿烂的秋天,把它的金色与紫色掺和在夏天残留下来的鲜亮的绿色之中,就像是太阳熔化之后,从天上一滴滴掉下来,流进了浓密的树林。

穿过杜克莱尔后,我的同伴没有继续朝朱米埃兹方向走下去,而是向左转弯,抄小路,进入一片矮树林。

没走多久,便到了一座高岗的顶上。往下俯视,我们再次看到了塞纳河壮丽的河谷与在我们脚下蜿蜒流过的河水。

在右边,有一座矮小的建筑物,以石板做顶盖,上面高耸着一个钟楼,像撑着一把阳伞,建筑物紧靠着一所装有绿色百叶窗的漂亮房子,墙上爬满了忍冬藤与玫瑰。

一个粗大的嗓音嚷道:“有朋友来啦!”立刻,玛蒂厄就出现在门口。他有六十岁,瘦个子,下巴上蓄着山羊胡,嘴唇上是两道白色的长髭。

我的朋友跟他握手致意,并把我介绍给他。玛蒂厄把我们让进一间凉爽的厨房,这厨房也当客厅用,他解释说:

“我,先生,我没有什么讲究的套房,而且,我也愿意就近烧饭做菜,你瞧,这些锅碗瓢盆,也可以给我做个伴儿。”

说着,他转向我的朋友:

“您怎么赶一个星期四来我这里?您明明知道,这是我的主保圣人给乡亲们治病的日子,今天下午,我可没法外出。”

他跑到门口,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叫喊:“梅莉——莉!”声音之大,大概可以传到山谷底下,叫塞纳河里来往船只上的水手也大吃一惊,都抬头往上看。

梅莉没有应声。

于是,玛蒂厄狡黠地挤眉弄眼,说:

“她在跟我生气,你们瞧,因为我昨天到了九十度。”

我的同伴笑了:“到了九十度,玛蒂厄!您是怎么搞的?”

玛蒂厄答道:

“我来告诉您,是这么回事。去年,我只收了二十拉齐尔的杏黄苹果。数量不多,做苹果酒倒是够了,我就做了一桶。昨天,我开桶取酒,要说仙酒灵液,这可真是仙酒灵液!那时,波利特正在我这里,我俩就喝了一杯,接着又喝了一杯,喝着喝着,真没有个够,这种好酒,足可以喝到第二天。这么一杯又一杯,喝得我胃里直发凉。我就对波利特说:咱们再来一杯白兰地暖暖身子该多好!他同意啦。但白兰地一喝下去,肚子里就像火一样在烧,还得回过头去喝苹果酒才成。这样,就一凉一热,一热一凉,喝个不停。我发觉我已经到了九十度,波利特差不多到了一百度。”

突然,门打开了,梅莉走进来,没有跟我们这两个客人打招呼,就朝他嚷道:“该死的下流坯,你们两个都到了一百度。”

玛蒂厄发火了:“不许这么胡说,梅莉,不许胡说,我从来就没有上过一百度。”

他们请我们吃了一顿很可口的午饭,在家门口两棵椴树下,靠近“大肚子圣母”的小教堂旁,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美景。玛蒂厄给我们讲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神灵显圣的故事,在他嘲笑的口吻之中,夹杂着深信不疑的天真,使人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