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第3/27页)

瓦里雅:杜尼亚莎,快煮点咖啡去,妈妈要喝咖啡。

杜尼亚莎:我马上就去。(下)

瓦里雅:好了,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你现在又回到家里来了。(抚摸着她)我的小乖乖又回来了!我的漂亮的好孩子又回来了!

安尼雅:这几年我可受的都是什么罪啊!

瓦里雅:这我都想象得出来!

安尼雅:我是在受难周里出的门。那时候天气多么冷啊!夏洛蒂一路上不住嘴地闲聊,总变她的戏法。你到底为什么非叫夏洛蒂陪我一块儿走不可呢?

瓦里雅:可是你看看,我的小东西,你总不能一个人出门不是,才十七岁呀!

安尼雅:等我们到了巴黎,天气又那么冷!满地都是雪。我法国话说得糟极了。妈妈住在一座大房子的五层楼上。我一到了妈妈家,就看见那儿有许多法国男人,跟她在一块儿,还有女的,还有一个老神父,手里拿着一本书;屋里一点儿也不舒服,满屋子都是烟味儿。我忽然觉得替妈妈难受起来,啊,难受极了!我就抱住妈妈的头,抱得紧紧的,不肯放松。后来妈妈对我很慈爱,她哭了……

瓦里雅:(眼里含着泪)打住吧!不要往下说了!

安尼雅:她已经把她在芒东的那座别墅卖了。她什么都没有了,一点东西也不剩了。我也连一个戈比都没有。我们想尽了法子,才刚刚凑够了回家的盘费。可是妈妈还是不懂得难处!我们每次下火车到站上去吃饭,她尽点些最贵的菜,还赏给每个伙计一个金卢布的小费;夏洛蒂也是这样,雅沙也自己单叫一份,简直叫人受不住!得告诉你,妈妈雇了一个男用人,名字叫雅沙。我们把他带回家来了。

瓦里雅:这个小人我已经看见了。

安尼雅:跟我说说,家里的情形都怎么样?抵押借款的利息付了吗?

瓦里雅:你想得倒好!拿什么付呢?

安尼雅:哎呀!哎呀!

瓦里雅:这片地产到八月就要拍卖了。

安尼雅:哎呀!哎呀!

罗巴辛:(从门口往里探进头来,学牛叫)哞——哞!(又走了)

瓦里雅:(含着眼泪在笑)我真恨不得给他一下子!(用拳头向门示威)

安尼雅:(拥抱着瓦里雅,低声地)瓦里雅,他跟你求过婚了吗?(瓦里雅摇摇头)可是你看,他真爱你呀。你们为什么不挑明白了说呢?还等什么呢?

瓦里雅:我认为这件事情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又很忙;脑子里装的尽是别的事……他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顶好还是算了吧,我看见了他就难受!大家个个谈论我们的亲事,个个都给我道喜;可是,实际上一点也没有那么一回事,这跟一场梦一样的空呀!(改变了语调)你这个别针真好看!是一只蜜蜂吧?

安尼雅:(忧郁地)是妈妈给我买的。(向自己的卧房走去,又像小孩子似的,快活地)我在巴黎,还坐着一个氢气球飞到天上去过呢!

瓦里雅:你可回来了,我的小东西,你到底可回家了,我的漂亮的孩子!

杜尼亚莎端着咖啡壶回来,在那里斟咖啡。

(在安尼雅的门口站住)我的亲爱的,我整天在家里东跑西跑地照料家务,我左想右想,只想有一天能把你嫁给一个阔人。那我的心上就可把一块石头放下来了,也就可以出家去……然后到基辅……到莫斯科,我就可以不停地走啊走,走遍了一处又一处的圣地……我就可以走啊走,没有尽头地走。我就可以享到极乐的天福了!

安尼雅:园子里的鸟都叫起来了。现在几点钟了?

瓦里雅:一定是过了两点了。该去睡了,我的乖孩子。(随着安尼雅走进她的卧房)极乐的天福啊!

雅沙拿着一条毯子,提着一个旅行皮包上。

雅沙:(假装着媚笑,横穿过舞台)我可以打这儿走过去吗?

杜尼亚莎:是雅沙啊,简直认不出是你了。你去过一趟外国,可变得厉害了!

雅沙:嗯哼,你可是谁呀?

杜尼亚莎:你离开这儿的时候,我才有这么高。(用手比画着)我叫杜尼亚莎,是费多尔·科左耶多夫的女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雅沙:嗯哼,你这个小黄瓜呀!(往四下张望了一眼,忽然把她抱住。她大叫了一声,把手里的小碟子掉了一个。雅沙连忙跑下)

安尼雅:(出现在卧房门口,不满意地)又是什么事情?

杜尼亚莎:(忍住了泪)我打碎了一个碟子。

瓦里雅:不要紧,这是主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