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页)

康妮让他说的有点惊呆了。她知道他是对的,在理论上。可当她真正想到跟他一起度过的稳定生活,她就游移了。她命中注定就要继续把自己的一生都融进他的生命中吗?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难道只能这样?她要安心地与他编织一个稳定的生活,编成一件织物,不过也可能织进一朵偶然的冒险之花。可她怎么知道明年她的感觉如何?谁能知道呢?谁又能说个肯定的“是”字?那以后的一年又一年呢?那小小的“是”字如同一缕游丝!为什么要让那个蝴蝶般飘忽不定的词儿所左右着?当然了,它会飘走,消失,随之而来的将是别的“是”与“不是”,就如同飞逝的蝴蝶。

“我觉得你说得对,克里福德。至少目前我同意你的话。可是生活可能会变的面目全非呢。”

“那么在面目全非之前你是同意的了?”

“哦,是的。我想我同意,真的!”

她看到小径上跑出来一只棕色猎犬,猎犬耸着鼻子朝他们看着,抖着绒毛,低声吠着。随之一个背着枪的男人迅速大步赶上,脚步轻轻地跟着狗闪出来,朝他们这边看着,似乎是要攻击他们。看清楚以后他停住了脚步,敬了个礼,转身向山下走去。那是新来的猎场看守,可他却把康妮吓着了。他猛地出现,简直是吓人。她就那么看见了他,似乎是从什么鬼地方猛然出现的一种威胁力量。

那个男人身穿深绿色的棉绒衣,打着老式绑腿,红脸膛,红胡子,目光冷漠,快步朝山下走去。

“麦勒斯!”克里福德叫道。

那人稍微转了转头,迅速敬了个礼,那是一个军礼!

“你能把椅子转过去,再推一下吗?那我就好办了。”克里福德说。

那男人马上把枪挎在肩上,走了上来,步子仍旧快得出奇,可脚步却很轻盈,似乎是想隐藏自己不让人看见。他中等个儿,偏瘦,表情沉静。他并没有看康妮,眼睛只看轮椅。

“康妮,这是新来的看守麦勒斯。你还没有同夫人说过话吧,麦勒斯?”

“还没有,先生!”那人不动声色道,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那人站起身时摘下帽子,露出一头近乎金色的密实头发来。摘了帽子,他的模样算得上英俊。他的眼睛直视着康妮的眼睛,一点也不害怕,目光冷漠,似乎他是想看清她的长相。这目光令康妮羞赧。她向他羞涩地垂下头,他则把帽子换到左手上,冲她轻轻地鞠了一躬,那架势很像个绅士,但什么都没说。他就那么手拿着帽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吧?”康妮问他道。

“八个月了,太太——夫人!”他平静地改口。

“喜欢这儿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打趣或者说是无礼地说:“哦,是的,谢谢夫人!我在这儿土生土长——”

说完他又轻轻鞠个躬,转过身去,戴上帽子,走过去抓住轮椅。他说最后几个字时,拖着浓重的土腔,或许是故作嘲讽吧,因为前面的话一点土音都没有。他或许算个绅士。无论如何他是个怪人,聪明但不合群,孤独但心里有数。

克里福德发动起小小的马达,那人小心翼翼地转过轮椅,将它对着蜿蜒没入黑暗榛树丛的坡路。

“就这些吗,克里福德男爵?”那人问道。

“不!你最好跟着,以防她不行。这发动机其实没什么劲儿,怕是上不了山。”

那男人朝边上扫了一眼找他的狗,眼神里若有所思。那条猎狗看看他,悄悄地摇了摇尾巴。随之他莞尔一笑,像在嘲弄或戏弄那狗,那笑容稍纵即逝,他的脸又变的毫无表情了。他们朝坡下走得挺快,那男人手扶着轮椅的栏杆保持着平稳。他看上去更像个悠闲的兵,而不是一个仆人。不知怎的他令康妮想起了汤米·杜克斯。

来到榛树丛时,康妮猛地跑上前去打开通往园子的门。她扶着门,两个男人过去时都看着她:克里福德的表情是在指责他,那个男人则显得奇怪不解,漠然地看着她似乎是要看清她的模样。康妮从他那淡然的蓝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痛苦和超然,但也看出了一丝温暖。可是他为什么如此孤独、隔膜呢?

一过大门克里福德就停住了车,那人忙客气地快步过来关门。

“你干吗要跑去开门。”克里福德问,语调平静,但透着不满。“麦勒斯会开的。”

“我想你们就可以一直过去了嘛。”康妮说。

“那不就得让你在后面追我们吗?”

“没事,有时候我还愿意跑跑呢。”

麦勒斯又抓住了轮椅,看上去毫不动声色。但康妮感到他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他推着轮椅走上比较陡峭的坡路,张开嘴巴急促地呼吸起来。他很瘦弱,真的,可奇怪的是,却挺有劲儿。但终归是有点弱,心情有点压抑。这一点她凭着女性的本能感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