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尾 声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开始干活儿。要把那么多财宝搬到岸边,大约在陆上要走将近一英里,再坐小船划行三英里水路,运到伊斯班袅拉号上,这桩活计足够我们忙乎好一阵。人手太少了,至今还在岛上的那几个人倒不怎么令人太过担忧,只要在山顶上增派一名岗哨,就可以确保我们不致遭到他们的突然袭击,再说,我想他们也已经尝够了厮杀的滋味。

工作推进得比预想得要快一些,葛雷和本·甘恩划着小船来往于朗姆酒湾与伊斯班袅拉号之间,其他人将财宝堆在岸边。两条金锭一前一后用绳子挂在肩上就够一个水手跑一趟,而且还只能慢慢走。我因为力气太小,被留在洞穴里,整天忙着把铸币装进面包袋里。

财宝里的那些铸币和比尔·彭斯箱子里的一样,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过价值要大得多,种类也很杂,我觉得把这些零乱的东西归类整理真是件莫大的乐事。里面有英国的金基尼、双基尼;有法国的金路易、西班牙的杜布龙、葡萄牙的姆瓦多、威尼斯的塞肯;有最近一百年欧洲各国君主的头像;有古怪的东方货币,上面的图案像一缕缕细绳又像一张张蛛网;有圆的、方的、中间带孔的种种货币,还可以直接串起来挂脖子上呢。我估计差不多世界上每一种货币在这里都可找到,至于数量嘛,只能说它们跟秋天的落叶一样多,因为我总得弯着腰不断整理,每天下来都弄得疲惫不堪。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都有大笔的财宝运上伊斯班袅拉号,每晚洞穴里还有大笔的财宝在等待着装船。我们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丝毫没有听到关于那三个在逃反叛者的任何消息。

这天晚上,医生和我漫步登上一座小山顶,从这里可以望见荒岛上的大片低地。夜黑如墨,借着山腰处卷来的一阵风,我们隐隐能听到一小段尖叫声或是歌声,隔不多久,黑夜又恢复了沉寂。

“愿上帝宽恕他们吧,那是反叛分子。”医生说。

“他们都喝醉了,先生。”西尔弗在我们后面插言道。

尽管西尔弗每天都自由自在,但他处处遭遇冷眼,大家都瞧不起这个人,他却毫不在乎,自认是个得到特殊待遇的朋友或随从,总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为讨好每个人而毫不灰心地努力着,这种本领真是无人能及。在我眼里,船上的伙伴们几乎谁对待他都跟对待一条狗的态度差不多,只有本·甘恩还有些惧怕之意,大概是以前海上生涯中那昔日的舵手给他造成了某种心理阴影吧。说实在的,我在某个方面还真应该感谢西尔弗哩,尽管我有理由比任何人更恨他,因为自己曾亲眼看见他在高地上策划新的阴谋打算出卖我,当然亦由此可知,为什么李甫西医生在回话时会这么不客气。

“喝醉了?恐怕是在说胡话吧。”医生说。

“没错,你说的一点儿不错,先生。”那家伙赶紧附和道,“管他们是喝醉还是说胡话,都跟你我毫不相关。”

“西尔弗先生,别太指望我会把你当人看。”医生冷笑着说,“也许我的想法会让你感到惊奇,我敢说他们至少有一个人在发高烧,要是能肯定他们在说胡话,那我一定要离开这儿,不管自身会遇到多大的危险,我都会尽到一个做医生的职责去看看他们。”

“恕我直言,先生,你这样做有失妥当。”西尔弗说,“很可能会令你失去宝贵的生命,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如今我与你们并肩而战,不愿看到我方力量被削弱,更不愿听到你遭遇不测的任何消息,要知道我对你可是感恩戴德呀。山下那帮家伙说话不算数——就是他们想讲信义,也没有用了。再说,他们也不会相信你是会讲信义的人。”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医生道,“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们领教过了。”

关于那三个海盗,我们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只有一次,我们听到远处一声枪响,估计那是他们在打猎。大家经过商议,决定将这三个家伙流放在岛上,这个提议立刻得到本·甘恩和葛雷的支持与拥护。当然,我们没有表现得过于小气,给这些曾经的对手们留下了一大堆腌羊肉、一部分药品以及其他的必需品,如工具、衣服,还有一张多余的帆和十来英尺长的绳子。李甫西医生考虑得比较周到,又为他们留下了不少烟草。

确认这座海岛再没什么值得去做了,我们将财宝装上船,贮备了足够的淡水,为了保证食物充裕,还将剩余的山羊肉也带走了。某天早上,一切准备妥当,我们一行人终于起航,驶出了北汊。那面曾被船长升上屋顶,后来我们又在其下同敌人作战的英国国旗重新迎风飘扬在海湾上空。

在伊斯班袅拉号驶出北汊不久,我们就发现岛上被放逐的那三个家伙随时都在密切注意着我们的行踪。大船驶过海峡时,我们一度比较接近南面的岬角,那三个人一起跪在沙尖嘴上,举起双手不断做哀求状。从心底里讲,我们每个人都不忍心把他们抛弃在荒凉无人的海岛上,可是,曾经发生在两方之间的战争绝不允许船上再有任何隐患,再说,如果把他们带回国送上绞架,那种做法也算不上有多仁慈。医生大声向对方喊话,告知我们留下了补给,还说明了确切地点。放逐的三个海盗顾不得听这些,连声呼喊着,用悲怆的声音央求我们看在上帝分上可怜可怜他们,不要让他们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