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 管(第3/6页)

总管的房子不和别人家的房子在一起,是在茂密的绿色大麻地中央。我们的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来。宾诺奇金先生站起来,很潇洒地脱下斗篷,下了马车,和蔼可亲地朝四周打量着。总管的老婆对我们躬身相迎,又走过来吻主人的手。阿尔卡季·巴甫雷奇让她尽情吻够了,这才走上台阶。村长的老婆也站在过道里的幽暗处躬身相迎,但是不敢走过来吻手。在过道右边的所谓冷室里,有两个娘儿们已经在忙活着了:她们把各种各样的废物、空罐子、硬邦邦的皮袄、油钵子、一个摇篮带着一堆破布和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婴儿从里面往外搬,用浴室的笤帚在打扫灰尘。阿尔卡季·巴甫雷奇把她们打发出去,就在圣像下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车夫们就开始把大大小小的提箱和其他应用物品往里搬,想方设法尽量不让自己的沉甸甸的靴子发出太重的声音。

这时,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向村长问起收获、播种和其他农作的情形。村长的回答是使人满意的,但不知为什么不大带劲儿,有些别扭,就好像用冻僵的手指在扣大衣纽扣。他站在门口,不时地张望,回头看看,给一名动作利索的侍仆让路。我从他那强壮的肩膀后面看到总管的老婆在过道里悄没声息地殴打另一个娘儿们。忽然听到马车的轧轧声,一辆马车在台阶前停下来,总管走了进来。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所说的这个治国之才,个头儿不高,宽肩膀,白头发,体格结实,红鼻子,小小的蓝眼睛,像扇子一般的大胡子。顺便说一句:自从有俄罗斯以来,我国还没有哪一个发福发财的人没有又阔又密的大胡子。有的人一直留着稀稀的、尖尖的下巴胡,可是你瞧,一下子就满满地长成一个圈儿,像光轮一样——真不知这毛是从哪儿来的!总管大概是在彼罗夫喝得有点儿醉了:他的一张脸鼓胀起来,而且一身都是酒气。

“哎呀,我们的好老爷,我们的大恩人呀,”他拉长声音说起来,而且脸上带着十分感动的神情,似乎眼泪就要迸出来了,“真不容易盼到您光临呀!……请把您的手,老爷,您的手……”他说着,嘴唇早已往前伸了。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满足了他的意愿。“哦,怎么样,索夫伦老兄,你这儿的情形怎么样?”他用亲切的语调问道。

“哎呀,我们的好老爷呀,”索夫伦叫起来,“情形怎么会坏呢!您呀,我们的好老爷,我们的大恩人,您肯光临我们的村子,就是我们莫大的荣耀,是今生今世莫大的福气。上帝保佑您,阿尔卡季·巴甫雷奇,上帝保佑您!托您的福,这儿一切都好好的。”

索夫伦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老爷,似乎感情又冲动起来,(同时酒劲儿也发作了。)再一次要求吻手,而且说起话来声音拉得比以前更长了:

“哎呀,我们的好老爷,大恩人呀……哎呀……可不是吗!真的,我简直高兴得要发疯了……真的,我看到您来了,又怕这是在梦里……哎呀,我们的好老爷呀!……”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朝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问道:“这很动人,不是吗原文为法文。?”

“哦,阿尔卡季·巴甫雷奇,我的爷呀,”唠唠叨叨的总管继续说下去,“您这是怎么啦?我的爷呀,您可是让我够戗呀,您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呀。让您在哪儿过夜呢?瞧这儿多么脏,全是灰尘呀……”

“没什么,索夫伦,没什么,”阿尔卡季·巴甫雷奇笑着回答说,“这儿很好。”

“哎呀,我们的好老爷,这算什么好呀?这对我们这些庄稼人来说算好的,可是您……可是您呀,我的爷,我的大恩人,可是您,我的爷呀!……请原谅我这个糊涂虫,我简直发疯了,我真的完全糊涂了。”

这时晚饭摆好了,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就开始吃饭。老头子把儿子赶了出去,说是人多了太气闷。

“怎么样,老人家,地界划分好了吗?”宾诺奇金先生问。他显然想模仿庄稼人说话的腔调,并且朝我挤了挤眼睛。

“地界划分好了,我的老爷,全是托您的福。前天已经在清单上签字了。赫雷诺夫的人起初闹过一阵别扭……是的,老爷,他们是闹过别扭。他们要求这样……要求那样……天知道他们要怎样!都是一些混账东西,真的,老爷,他们都蠢得很。可是我们,老爷呀,照您的吩咐表示了谢意,答应了中间人米科莱·米科拉伊奇的条件。全是依您的吩咐去做的,我的老爷呀,您怎样吩咐,我们就怎样做,而且我们怎样做,叶戈尔·德米特利奇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