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4页)

“你多可怕啊,哈利!”公爵夫人叫道,“你说对吗,格雷先生?哈利,格雷先生又病了。他要晕倒了。”

道林吃力地站直,笑了笑。“我没事,公爵夫人,”他低声说,“我的神经完全错乱了,没什么。怕是今天早上走得太多。我没听见哈利在说什么,是很坏的事吗?你改天一定得告诉我。我想我得去躺一会儿,你们会原谅我的,对吗?”

他们走到了从温室通向露台的大楼梯前。玻璃门在道林身后关上时,亨利勋爵回过头来,慵懒的双眼看着公爵夫人。“你非常爱他吗?”他问。

她久久没有作答,而是站着看风景。“我希望自己能知道。”她最后说。

他摇了摇头,“知道了就会致命。不确定才迷人。雾里看花花更美。”

“可能会迷路。”

“条条大路通罗马,终点都相同,亲爱的格拉迪丝。”

“终点是什么?”

“幻灭。”

“幻灭是我生活的开始。”

“你的幻灭一开始就戴着公爵爵冠。”

“我已厌倦那冠上的草莓叶。”

“它们正适合你。”

“只在公开场合适合。”

“你会想它们的。”亨利勋爵说。

“我不会舍弃任何一片花瓣。”

“蒙默斯长着耳朵呢。”

“老年人都耳聋。”

“他从来没嫉妒过?”

“我倒希望他会嫉妒。”

亨利勋爵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你在找什么?”公爵夫人问。

“你剑尖上的小帽。”他回答,“它掉了。”[2]

她大笑:“我还戴着面罩呢。”

“它使你的双眸更可爱。”亨利勋爵回答。

她又笑起来,牙齿就像红果里的白籽。

楼上,道林·格雷正躺在房间里的一张沙发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恐惧地颤动。生活突然变成了他无法承受的可怕重负。那不幸的猎人,就像一头野兽一样被射杀在灌木丛中。他的惨死对道林而言,似乎是自己死亡的预演。亨利勋爵一时兴起无意中所说的玩世不恭的挖苦话,几乎把他吓昏了。

五点时,他打铃叫来仆人,吩咐他收拾好东西,八点半让马车在门口等候,他要乘夜间快车回城。他决定不在皇家塞尔比庄园过夜了,这个地方凶兆连连。死神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走,树林中的草地上沾满了血迹。

接着,他给亨利勋爵写了个便条,告诉他自己回城找医生看病,请他代为招待宾客。他正要把便条塞进信封,侍仆敲门进来,告诉他猎场看守人求见。他皱了皱眉,咬着嘴唇。“让他进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说。

看守人一进门,道林就从抽屉里拿出支票簿,在面前摊开。

“我想你是为今早的不幸意外来的吧,桑顿?”他说着,拿起一支笔。

“是的,先生。”看守人回答。

“这个可怜人结婚了吗?有没有人靠他养活?”道林显得有些不耐烦,“如果有,我不希望他们在他去世后生活无以为继,我愿意给他们一笔钱,你认为多少合适,我就给多少。”

“我们都不认识他,先生,所以我不揣冒昧,来打扰你。”

“不认识他?”道林无精打采地说,“什么意思?他不是你的人吗?”

“不是,先生。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他看着像个水手,先生。”

笔从道林手中掉落,仿佛刹那间心脏停止了跳动。“一个水手?”他喊起来,“你说是一个水手?”

“是的,先生。他看起来好像做过水手,两只胳膊上都有纹身之类的东西。”

“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东西了吗?”道林说着,身子前倾,用受了惊吓的眼神看着来人,“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有些钱,先生……不多,以及一支六发式左轮手枪。没有什么名字。看起来像个体面人,先生,就是长相粗了些。我们觉得他是水手。”

道林吃了一惊,跳起来。一丝可怕的希望闪过脑际,他疯狂地抓住它。“尸体在哪儿?”他喊道,“快!我要立刻看一看。”

“在家庭农场的一个空马厩里,先生。村民们都不想在家里放那东西,他们说尸体会带来坏运气。”

“家庭农场!立刻去那儿,在那儿与我碰头。告诉马夫把我的马牵来。不,算了,我自己去牵马,省时间。”

一刻钟不到,道林·格雷已尽全力策马奔跑在长长的林荫道上。树木如同光谱从他身旁刷刷掠过,凌乱的阴影横在他经过的路面上。一次,他的坐骑在一根白色门柱旁突然转弯,几乎将他摔下来。他在马脖子上揍了一鞭,马像箭一样划破暗淡的夜色,蹄子踏得石子飞溅。

终于,他到了家庭农场。有两个人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从马鞍上跳下,把缰绳扔给其中一个人。马厩在农场的尽头,一盏灯在闪烁,似乎在告诉他尸体就在那儿。他朝门口冲去,伸手就要去拉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