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6页)

“所以是我谋杀了西比尔·文恩,”道林·格雷近乎自言自语道,“就像我拿刀割断了她纤细的喉咙,是不折不扣的谋杀。然而,玫瑰并不会因此失去魅力,花园里的鸟儿依然在快乐地歌唱。今晚我会与你一起晚餐,然后去歌剧院,接着我想,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吃宵夜。生活是多么异常的戏剧化!如果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这一切,哈利,我想我会痛哭。然而不知为何,现在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对我来说这事似乎太奇特,让我哭不出来。这是我有生以来写的第一封热烈的情书。多么奇怪,第一封那么热烈的情书竟写给了一个死去的姑娘。我不知道他们能感受到吗——那些惨白的、沉默的,我们称之为死人的人们?西比尔!她能感受到、知道,或者听到我的话吗?哦,哈利,我曾经多么爱她!可现在这对我来说似乎是几年前的事了。她曾是我的一切。后来就有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实际上不才是昨晚的事吗——她演得太差劲了,我的心几乎都碎了。她把一切都解释给我听,那么可怜,我却丝毫不为所动,还认为她肤浅。后来突然发生了一件让我害怕的事。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但这事真的很可怕。我说我会回到她身边。我觉得自己做错了。现在她死了。天啊!天啊!哈利,我该做什么呢?你不知道我身处险境,而没有什么能让我回到正轨了,西比尔本该可以的。她没有权利自杀,她自私。”

“亲爱的道林,”亨利勋爵回答,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支香烟,又拿出一个镀金的火柴盒,“一个女人改造一个男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彻底厌倦,以至于他失去了一切可能有的对生活的兴趣。如果你真的跟这个姑娘结了婚,你就会陷入悲惨的境地。当然,你会友善待她。人们总会善待自己毫不在乎的人。但她很快就会发现,你对她极其冷淡。而一旦女人发现了这一点,她要么变得穿戴过时,要么开始戴漂亮的帽子,不过替她买单的是其他女人的丈夫。我就不说你们的社会阶层不门当户对了,那会很悲惨——当然,也是我无法容忍的——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桩婚姻无论如何都会是一场败局。”

“我想会是这样的,”小伙子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脸色惨白,“但我觉得责任在我。这个可怕的悲剧阻止了我做正确的事——结婚,这并不是我的错。我记得你曾说过,好的决心都具有某种悲剧性——总是下得太晚。我的决心无疑也是这样。”

“好的决心若想干涉自然法则,便只会是徒劳。它们的根源是纯粹的虚荣心,结果绝对是零。它们时不时给我们一种华丽而空洞的情感,而只有弱者才会被吸引。它们只是男人们的空头支票,仅此而已。”

“哈利,”道林·格雷喊起来,他走到亨利勋爵身边坐下,“为什么我对这个悲剧的感受达不到我想要的深度呢?我想我并不无情,你觉得呢?”

“过去的两个星期你干了太多傻事,没资格冠上‘无情’二字,道林。”亨利勋爵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甜蜜而忧郁的微笑说。

小伙子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喜欢这种解释,哈利,”他回答,“但你不认为我无情,我很高兴。我不是那种人,我知道我不是。然而,我必须承认,这件刚发生的事并没有对我产生应有的影响。对我来说,它似乎只是一出美妙戏剧的美妙结局。它具有希腊悲剧所有可怖的美,我是这场悲剧的主角之一,但没有受到伤害。”

“这个问题有意思,”亨利勋爵说,他从玩弄小伙子无意识的自我中心中获得了微妙的快乐,“很有意思。我想真正的解释是:真正的生活悲剧常常以毫无艺术性的方式发生,它们用残忍的暴力、绝对的不和谐、荒谬的没有意义和彻底的没有风格,来伤害我们。悲剧对我们的影响,就像庸俗对我们的影响。它们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纯粹的暴力,而我们会反抗。然而,我们的生活中有时会遭遇带有艺术美感的悲剧。如果这些美感真有艺术性,那么整个悲剧就只会吸引我们去关注戏剧性效果。突然,我们发现自己不再是演员,而是这出戏剧的观众,或者不如说两者都是。我们观看自己,而仅仅这奇妙的场景就让我们迷醉。就目前这个情况而言,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有人因为爱你而自杀了。我希望我也能有这样的经历,我会余生都爱上爱情。爱慕我的人——这样的人不多,但总算也有一些——总是坚持要活下去,虽然我早就对她们失去了兴趣,或者反过来。她们变得又胖又无聊,我一遇到她们,她们就立刻开始缅怀过去。女人可怕的记忆力啊!真吓人!暴露了她们的智力已经完全停滞!人应当吸收生活的色彩,而永远不要记得它的细节。细节总是庸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