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我也不原谅你晚饭迟到。”亨利勋爵插嘴道,他把手搭在小伙子的肩头,笑眯眯地说,“来,我们坐下来吧,尝尝这儿的新厨师的手艺,然后你再和我们说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真没多少好说的,”他们在一张小圆桌旁落座后,道林喊道,“事情简单说来是这样:哈利,昨晚同你分别后,我穿戴整齐到鲁伯特街那家你推荐的意大利小餐馆吃了晚餐,八点钟去了剧院。西比尔正在演罗瑟琳。当然,布景很差劲,奥兰多也演得很荒唐。可西比尔!你们真该见见她!她女扮男装登场时,真是美妙极了。她身穿有浅黄褐色袖子的苔绿色丝绒坎肩,搭配棕色交叉带长裤袜,戴着一顶可爱的小绿帽,帽上缀着一颗宝石,上面系着老鹰羽毛,还披着一件暗红色衬里的带兜帽的斗篷。在我看来,她似乎从未如此精致优雅。她拥有你画室那尊希腊塔纳格拉小雕像的所有风韵,巴兹尔。她的头发簇拥着她的面孔,就像深色的树叶衬托着一朵白色玫瑰。至于她的表演——好吧,你们今晚就会看到了。她简直天生就是个艺术家。我坐在肮脏破旧的包厢里,完全迷醉了。我全忘了自己是在伦敦,生活在十九世纪。我和我的爱人来到了一处从未有人见过的森林。演出结束后,我到后台和她说话。我们坐在一起时,她的眼睛里突然呈现出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神情。我的唇移向她的唇,我们亲吻了。我没法向你们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我似乎觉得,我的全部生命都浓缩成了一个完美的点,充满玫瑰色的欢乐。她浑身发抖,像一朵微颤的白水仙。接着一下子跪在地上,亲吻起我的手来。我觉得我不该告诉你们这些,但我忍不住。当然,我们订婚之事还是绝密。她甚至都没告诉她母亲。我不知道我的监护人会说什么。莱德利勋爵一定会暴跳如雷。我不在乎,用不了一年我就成年了,到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做的一直是对的,是不是,巴兹尔?我从诗中获得爱情,从莎士比亚的戏剧中找到妻子。莎士比亚教会说话的嘴唇,在我耳边低语着它们的秘密。我已将罗瑟琳搂入怀中,亲吻过朱丽叶。”

“是的,道林,我想你是对的。”霍华德不紧不慢地说。

“你今天见过她了吗?”亨利勋爵问。

道林·格雷摇了摇头。“我在阿尔丁的森林离开了她;我将在维罗纳的果园找到她。[2]”

亨利勋爵若有所思地呷了口香槟,“你在什么关键时刻提了‘结婚’二字,道林?她是怎么回答你的?或许你已经全忘了。”

“亲爱的哈利,我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场商业交易,也没有正式向她求婚。我告诉她我爱她,而她说她不配做我的妻子。不配!呵,与她相比,整个世界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

“女人都极其务实,”亨利勋爵低语道,“比我们男人务实。在那种情形下,我们常常会忘了谈结婚的事儿,她们总会提醒我们想到这一点。”

霍华德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别说了,哈利。你已经惹道林不高兴了。他和别的男人不同,他从不会给别人带去痛苦。他天性太善良,做不出那种事情。”

亨利勋爵看着桌对面的格雷说:“道林永远不会生我的气的,我问这个问题,出于最充分的理由,实际上,这是问任何问题都该得到原谅的唯一理由——单纯的好奇心。我有一种理论:一直是女人向我们求婚,而不是我们向女人求婚。当然,在中产阶级的生活中,这是例外。但中产阶级那些已经过时了。”

道林·格雷仰天大笑起来:“你真是不可救药,哈利。但我不在意,我不可能生你的气。等你见了西比尔·文恩,你就会觉得,只有畜生,没心没肺的畜生,才会对不起她。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要羞辱自己的爱人。我爱西比尔·文恩。我要把西比尔置于金色的宝座上,看着整个世界膜拜我的女人。什么是婚姻?婚姻就是一个不可变更的誓言。你因此而嘲笑婚姻。啊!可别笑。这正是我要立下的不可改变的誓言。她的信任使我忠诚,她的信念促我向善。我与她在一起时,我为你教我的一切感到悔恨。我已经完全不同于你所认识的我了,我变了。只要一碰到西比尔的手,我就会忘了你,忘了你所有那些错误、迷人、有毒却讨人喜欢的理论。”

“那些理论是……?”亨利勋爵问,一边取了些色拉。

“哦,你的那些人生理论、爱情理论、享乐理论。实际上,你的一切理论,哈利。”

“只有享乐值得有理论,”他以那种悦耳又悠缓的语气说,“但我恐怕不能将这理论据为己有。它属于天性,而非属于我。享乐是天性的测试,是天性赞许的标志。我们快乐时,我们总是善的,但我们善的时候,却不一定总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