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

作品一开篇便比较了南方的五通与北方的狐祟之间的区别——区别并不在于五通和狐祟神通祸害的大小,而是在于北方人对狐祟持斗争的态度,南方人对五通持避让妥协的态度。

由于蒲松龄看不起南方人的懦弱,故接下来的故事便露骨地写五通在性行为上如何祸害妇女,而男人竟然“不敢问”,幸好后来有万生出现,才一雪耻辱。万生清除五通的过程,简单痛快,便捷轻易,几乎没有费什么太多的事,一举除掉“一马两豕”,接下来又除掉一个水中怪物——“自是吴中止有一通,不敢公然为害矣”。

斗争,绝不屈辱。这是蒲松龄一贯的立场。对付人间的丑恶如此,对于狐祟五通当然更是如此!

南有五通,犹北之有狐也。然北方狐祟,尚百计驱遣之;至于江浙五通,民家有美妇,辄被淫占,父母兄弟,皆莫敢息,为害尤烈。有赵弘者,吴之典商也。妻阎氏,颇风格。一夜,有丈夫岸然自外入,按剑四顾,婢媪尽奔。阎欲出,丈夫横阻之,曰:“勿相畏,我五通神四郎也。我爱汝,不为汝祸。”因抱腰如举婴儿,置床上,裙带自脱,遂狎之。而伟岸甚不可堪,迷惘中呻楚欲绝。四郎亦怜惜,不尽其器。既而下床,曰:“我五日当复来。”乃去。弘于门外设典肆,是夜婢奔告之,弘知其五通,不敢问。质明视妻,惫不起,心甚羞之,戒家人勿播。妇三四日始就平复,而惧共复至。婢姐不敢宿内室,悉避外舍;惟妇对烛含愁以伺之。无何,四郎偕两人入,皆少年蕴藉。有僮列肴酒,与妇共饮。妇羞缩低头,强之饮亦不饮;心惕惕然,恐更番为淫,则命合尽矣。三人互相劝酬,或呼大兄,或呼三弟。饮至中夜,上座二客并起,曰:“今日四郎以美人见招,会当邀二郎、五郎醵酒为贺。”遂辞而去。四郎挽妇入帏,妇哀免;四郎强合之,血液流寓,昏不知人,四郎始去。妇奄卧床榻,不胜羞愤,思欲自尽,而投缉则带自绝,屡试皆然,苦不得死。幸四郎不常至,约妇痊可始一来。积两三月,一家俱不聊生。

有会稽万生者,赵之表弟,刚猛善射。一日过赵,时已暮,赵以客舍为家人所集,遂导客宿内院。万久不寐,闻庭中有人行声,伏窗窥之,见一男子入妇室。疑之,捉刀而潜视之,见男子与阎氏并肩坐,肴陈几上矣。忿火中腾,奔而入。男子惊起。急觅剑;刀已中颅,颅裂而踏。视之,则一小马,大如驴。愕问妇;妇具道之,且曰:“诸神将至,为之奈何!”万摇手,禁勿声。灭烛取弓矢,伏暗中。未几,有四五人白空飞堕。万急发一矢,首者殪。三人吼怒,拔剑搜射者。万握刃依扉后,寂不少动。一人人,剁颈亦殪。仍倚扉后,久之无声,乃出,叩关告赵。赵大惊,共烛之,一马两豕死室中。举家相庆。犹恐二物复仇,留万于家,炰豕烹马而供之;味美,异于常馐。万生之名,由是大噪。居月余,其怪竟绝,乃辞欲去。有木商某苦要之。

先是,木有女未嫁,忽五通昼降,是二十余美丈夫,言将聘作妇,委金百两,约吉期而去。计期己迫,阂家惶惧。闻万生名,坚请过诸其家。恐万有难词,隐其情不以告。盛筵既罢,妆女出拜客,年十六七,是好女子。万错愕不解其故,离坐伛偻。某捺坐而实告之。万初闻而惊,而生平意气自豪,故亦不辞。至日,某仍悬彩于门,使万坐室中。日昃不至,窃意新郎已在诛数。未几,见檐间忽如鸟堕,则一少年盛服入。见万,反身而奔。万追出,但见黑气欲飞,以刀跃挥之,断其一足,大嗥而去。俯视,则巨爪大如手,不知何物;寻其血迹,入于江中。某大喜,闻万元耦,是夕即以所备床寝,使与女合卺焉。于是素患五通者,皆拜请一宿其家。居年余,始携妻而去。自是吴中止有一通,不敢公然为害矣。

异史氏曰:“五通、青蛙,惑俗已久,遂至汪其淫乱,无人敢私议,一语。万生真天下之快人也!”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南方有所谓的五通神,就像北方有狐狸一样。但是北方的狐狸作祟,人们还千方百计地驱逐它;至于江浙一带的五通,百姓家有漂亮的女子,常常会被它奸淫,而她们的父亲兄弟,都不敢声张,因此五通对人的祸害尤其厉害。有一个叫赵弘的商人,在吴地从事典当业。他的妻子阎氏,很有些风韵。一天夜里,有个男人从外面傲然地走进来,一手握着佩剑,四下察看,丫环和老妈子都吓得跑掉了。阎氏也想出去,那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说:“你不要害怕,我是五通神四郎。我喜欢你,不会害你的。”说完,拦腰抱起,像举起婴儿一样,放到床上,阎氏的衣服裙带就自己脱开了,那男人便奸淫了她。他的阳具很粗大,令阎氏难以承受,昏迷之中痛楚呻吟得要死。那男人倒也怜惜她,并不十分尽兴。过了一会儿,他下床说:“我五天后还会再来。”说完,就走了。赵弘在门外开了家典当铺,这天夜里,丫环跑去告诉他这事。他知道是五通神,也不敢过问。天亮以后,赵弘去看妻子,见她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起不来,他心里感到十分羞耻,告诫家里人不要对外传播此事。阎氏过了三四天,身体才恢复过来,但是十分害怕四郎还会再来。丫环、老妈子都吓得不敢住在内室,躲到外面的屋子去了,只剩下阎氏一个人对着蜡烛,眼中带着忧愁,静候其变。不一会儿,四郎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那两人都是年轻英俊的男子。僮仆摆上酒菜,他们便和阎氏一起喝酒。阎氏羞愧得缩着身子低着头,他们强迫她喝也不肯喝,她的心里惶恐不安,唯恐他们会轮奸她,这样,她的命也就完了。那三个人互相劝酒,或是叫大哥,或是叫三弟,一直喝到半夜。那两个客人一起站起身来,说:“今天四郎用美人来招待我们,以后一定要邀请二郎、五郎凑钱办酒替他祝贺。”说完,就告辞而去。四郎搂着阎氏进了帏帐,阎氏苦苦哀求他饶了自己,而四郎强行与她交合,弄得她鲜血直流,昏绝过去,四郎才起身离去。阎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胜羞愧愤怒,想要上吊自杀,但她刚把绳子挂上去,绳子就自己断了,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阎氏求死不能,十分痛苦。幸亏四郎并不常来,估摸着阎氏的身体恢复了才来一次。这样过了两三个月,赵弘一家都过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