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5页)

“他们当强盗去了吗?”

“也许去当强盗,也许去当隐士。在当时,这种事谁也弄不清楚……”

外祖母画了个十字:

“至圣至尊的圣母!一想到人们,你就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可怜的。”

“大家生来都一样聪明,就看魔鬼把你引到哪里去……”

我们沿着沼泽地的土墩和瘦小的杉树之间的潮湿小道走进了森林。我觉得,像普列赫人基里洛那样永远逃进森林里也很好。森林里没有那些唠叨的人,没有打架,也没有酗酒。在那里,你会忘掉外祖父的吝啬,忘掉母亲的沙土坟,忘掉一切使你心烦和压抑你心灵的沉重的郁闷。

在一块干燥的地方外祖母说:

“我们坐一会儿吧,要吃点东西了!”

她的柳条筐里有黑麦面包、绿色的葱、黄瓜、盐和用布包着的奶渣。外祖父看着这一切有点儿难为情,眨巴着眼睛。

“哎呀,我的妈呀,我可是什么吃的也没带……”

“够大家吃的……”

我们靠着一株可做桅杆用的古铜色的松树干上坐下来。空气中充满了松脂味,从田野里吹来一阵微风,摇动着木贼草。外祖母用一只发黑的手采集各种小草,给我讲述金丝草、药慧草、车前草的药用性能以及蕨薇、黏性柳兰和充满灰尘的千屈菜等的神奇效力。

外祖父在劈一棵倒了的树,叫我把他劈好的木块堆在一个地方,但我却悄悄地跟在外祖母的后面,溜进密林里去了。外祖母静静地在粗壮的树干中间走着,像潜水似的老把身子弯向铺满针叶的地上,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

“又来早了,蘑菇很少!上帝,你没有好好照顾穷人,蘑菇对穷人来说,就是美食。”

我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十分小心,生怕她发现了我,因为我不想打扰她跟上帝、小草、小青蛙……谈话。

可是她还是发现了我。

“你从外祖父那里逃出来的吧?”

接着她向黑土地弯下腰。土地上长满了青草,好像是穿了一件华丽的衣裳。她说,有一次上帝对人发怒了,便让洪水淹没大地,淹死了所有有生命的东西。

“不过,最仁慈的圣母早已把所有的种子都收集在篮子里,把它们藏起来了。之后她请求太阳说:你就把整个地球晒干吧,为此人类会赞美你的!太阳把地球晒干了,圣母便把藏下的种子种上。上帝看见大地上重新长满了有生命的东西,既有草木,也有牲畜及人类……便说:这是谁,竟敢违背我的意旨,干出这种事来?圣母当即向上帝忏悔。其实上帝自己看到大地一片荒凉,也很怜惜,因此他对圣母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不过觉得有点奇怪,便很认真地说:

“难道真是这样吗?圣母是在洪水之后许久才出生的呀。”

这时外祖母也诧异了。

“这是谁告诉你的?”

“学校里,书上写的。”

这倒使她放心了,便劝导我说:

“你把书上的东西扔掉,忘掉它们,那些书呀,都是胡说!”

她悄悄地笑起来,很开心。

“都是瞎编,那些傻瓜!有上帝,却没有上帝他妈,嘿!那么上帝是谁生的?”

“不知道。”

“很好,你学到了一个‘不知道’!”

“神父说了,圣母是约基姆和安娜生的。”

“那就是说,她叫玛丽亚·约基莫夫娜了!”

外祖母生气了。她站在我对面,严厉地直盯着我的眼睛。

“你要是再这样想的话,我就要打你了!”

过了一会儿她向我解释说:

“圣母早已存在,比谁都早!她生下上帝,然后才……”

“那基督呢——怎么样?”

外祖母没有说话,发窘地闭上了眼睛。

“基督吗……这,这,这!”

我知道我胜了,使她在鬼神这种秘密中犯糊涂了。而这并没有使我高兴。

我们往森林里越走越深,走到了一个雾气沉沉的地方,这里不时射进几道金色的阳光。林中暖和舒适的地方,不时轻轻地发出某种令人向往、催人幻想的声音。交喙鸟吱吱地叫,小山雀啾啾地鸣,杜鹃咯咯地笑,金莺打起了口哨,燕雀一刻不停地唱着嫉妒之歌,古怪之鸟松雀则唱得犹豫不决。碧绿色的青蛙在我们的脚下玩耍;黄颔蛇爬在树根中间,昂起其金黄色的小脑袋,正窥视着青蛙;松鼠吃着东西,发出咯吱的响声,其毛茸茸的尾巴在松枝间掠过。你能看到的东西太多了,却还想看得再多一点,走得更远一些。

松树的树干之间有时出现一种透明的、非常轻盈的巨人般的身影,然后又消失在稠密的绿荫中,透过绿荫,露出一块银中带绿的天空。脚下是一片青苔,它像一块豪华的地毯,上面绣满了越桔丛和干酸果蔓的图饰。石悬钩子在草地里像一滴滴血,闪着亮光;蘑菇放出的浓香,十分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