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5/7页)

她在回家的路上对肯尼科特说:“威尔!我想出门几天。你乐意也到芝加哥去逛逛吗?”

“那儿的天气现在还很热呢。大城市只有冬天才好玩。你干吗要去那儿?”

“我想去看看那里的人。我也要找一点儿刺激呢。”

“你也要找刺激吗?”他和颜悦色地说,“哪一个给你出的点子呀?你大概是从一本描写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阔太太的蠢小说里学来‘刺激’这个词儿的。什么刺激不刺激!说正经的,别开玩笑,我实在是工作脱不开身。”

“那么,我就自己一个人走,好吗?”

“嗯……你知道,问题当然不是在于钱。而是休该怎么办?”

“交给贝西舅妈,反正只有几天时间。”

“扔下孩子不管,我可不赞成。交给舅妈他们,我不放心。”

“这么说来,你就是不赞成……”

“我老实跟你说:我认为最好等大战结束以后再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来一次长途旅行。所以说,我不赞成你现在就出门旅行去。”

肯尼科特就这么把她一下子推给了埃里克。

清晨三点钟,卡萝尔突然一下子惊醒了,就像她父亲在给一个凶恶的骗子判刑一样,卡萝尔冷冰冰地自言自语道:

“这种恋爱该有多么可怜而又庸俗。”

没有闪光,也没有反抗。一个自命不凡的小妇人,跟一个沾沾自喜的小男人躲在墙角里窃窃私语。

不,他可不是那种人。他人非常好,而且很有志气。他什么都没有错。他看我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多可爱!多可爱,实在是可爱啊。

她一想到自己的罗曼史竟会如此可怜巴巴,就不由得怜悯起自己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暗自寻思道,在这个灰暗而又严峻的时刻里,她觉得埃里克似乎显得很庸俗。

后来,她心里真是恨不得起来造反,把肚子里所有的仇恨全都发泄出来:“我的爱情越是微不足道,大街的罪孽也就越发深重,这说明我多么渴望着往外出逃。反正上哪儿都一样!只要能逃掉,天大的污辱我都不管了。这都是大街对我造的孽。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我有一颗炽热的心,向往崇高的理想,准备好好工作,可现在——反正我上哪儿都成。”

“我刚来的时候很信得过他们,但他们却抄起了沉闷乏味的生活这个鞭子来狠揍我。他们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会了解,他们这种自鸣得意的沉闷乏味的生活是多么折磨人,就像伤口被蚂蚁噬咬着或是被八月里的骄阳曝晒着一样。”

“那么庸俗!多么可怜!卡萝尔呀,你本来是个心灵纯洁、步态轻盈的姑娘!现在却偷偷地躲进阴暗的角落傻笑,在教堂的晚餐会上甚至感情冲动,一味忌妒别人!”

次日吃早餐的时候,她心中的苦恼,经过一夜噩梦的惊扰,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剩下来的只是一种紧张不安的犹豫情绪。

芳华俱乐部的那些阔佬和太太,平时很少到浸礼会和卫理公会共进晚餐,只有威利斯·伍德福特夫妇、狄龙夫妇、钱普·佩里夫妇、肉铺子掌柜奥利森、白铁匠布雷德·比米斯和皮尔逊牧师这些市井小民,经常在那里碰碰头,聊聊天,解解闷。但上流社会的那些头面人物,全都到圣公会去参加草坪宴会。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对会外的教友虽然还很客气,却总不免有一点儿冷淡。

这个季度的最后一次草坪宴会,轮到哈里·海多克夫妇主办。宴会上有光彩夺目的日本灯笼,有牌桌,有鸡肉馅饼,还有那不勒斯冰淇淋。这时埃里克再也不是个外人了。他正和属于那个“圈子里”的人——戴尔夫妇、默特尔·卡斯、盖伊·波洛克和杰克逊·埃尔德夫妇一起吃冰淇淋。海多克夫妇俩依然昂首阔步,根本不理睬他,但别人却没有回避他。卡萝尔觉得,埃里克怎么也不可能跻身于本镇的上流社会,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是对打猎、驾车、玩扑克牌不感兴趣。但是,他却以自己活泼而又快乐的天性博得了人们的青睐——虽然这些天性在他身上远不是最最主要的东西。

这时候卡萝尔已被他们招引过去了,所以就只好三言两语地谈谈天气,敷衍一番。

默特尔对埃里克大声嚷道:“走吧!我们干吗要跟这些老家伙凑在一起呢。我要给你介绍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姑娘认识,她是刚从瓦卡明来的,正在玛丽·豪兰那里做客。”

卡萝尔看到他慨然应允去见那位瓦卡明的来客,又看到他跟默特尔喁喁私语地在一起散步。她实在按捺不住,就转过身去,对韦斯特莱克太太说:“瓦尔博格和默特尔这一对儿——简直是难舍难分呢。”

韦斯特莱克太太怪好奇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咕哝着说:“是呀,一点儿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