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页)

“嗯,我小时候是在曼卡托公理会教堂里做礼拜的,可我上的那所大学,却是普救会办的。”

“哦,但是,当然咯,正如《圣经》上所说的,我想大概是《圣经》里说的,至少我是在教堂里听到过,而且人人也都承认的,那就是,新媳妇应当随丈夫,她的丈夫信什么,她也应该信什么,所以说,我们都希望能在浸礼会礼拜堂里看到你,而且,正如我所说的,当然咯,我同意齐特雷尔牧师的意见,认为目前我国最大的不幸在于缺乏思想信仰,到教堂去做礼拜的人简直太少了。一到礼拜天,大家都开汽车出去玩,或者去干天晓得的其他一些什么玩意儿。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至今仍然认为,浪掷金钱——这可也是一大祸根。大家都觉得自个儿家里非得要有浴缸和电话,哦,我听说你在廉价转让旧家具,是不是?”

“是的!”

“哦,当然咯,你有你的想法,可是,我总有这么一点儿感觉,不久前威尔的老娘还在这儿替他管家的时候,她动不动就跑来看我,真的,她时常来串门的!我看,她并不觉得那些旧家具有什么不好呀。得了,得了,这会儿我后悔了,真不该多嘴多舌的,可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赶明儿你也一定会发觉,许多像海多克夫妇、戴尔夫妇那样一味寻欢作乐的年轻人通通是靠不住的,唉,天知道久恩尼塔·海多克一年内要花去多少钱哪——到了那时候,你才会知道笨头笨脑的博加特大婶所说的话原来一点儿也不错呀,哦,真是天知道哪!”她自命不凡地又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和你丈夫两口子和和气气的,不生病,不吵嘴,不浪吃浪用,不犯眼前那么多小夫妻常常要犯的其他毛病,够了,够了,这会儿我可得赶回家去了,亲爱的。今天有机会跟你见见面,真是太高兴了,赶明儿你什么时候方便,不妨请过来坐坐。我说,威尔身体好吗?依我看,近来不知怎的他好像有点儿蔫了呢。”

直到二十分钟以后,博加特太太方才慢条斯理地从前门踅了出去。卡萝尔赶快奔回客厅,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

“瞧那个长舌妇简直是信口雌黄!”她说。

卡萝尔尽管铺张浪费,但她从不打算为自己辩白,不会逢人就说:“我知道我钱花得太厉害了,可我自己好像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肯尼科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交给她月钱,月钱吗,从前连他母亲也还没有呢!卡萝尔在婚前自食其力的时候,曾经跟她在图书馆的同事们说过,将来她结婚之后,自己一定要有一笔月钱,钱财进出清清楚楚,一点儿不含糊,完全合乎现代化的要求。但是,肯尼科特这个人尽管和蔼可亲,脾气却很执拗,若要向他说明她不仅是他的一个会玩儿的良伴,也是管家的一把手,委实太费劲儿了。她买了一本专记家用开支的账簿,把她的量入为出的预算抠得很精确,可以说,大概跟人们在无预算计划时常常做到量入为出那样精确无误。

新婚后头一个月是蜜月,她不好意思就开门见山跟他说“亲爱的,家里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又怕丈夫回答说,“瞧你这个浪吃浪用的小兔子”。在蜜月里,她自然不肯闹这样的笑话。但是,眼前那本家用流水账,却使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手头该有多么拮据。她毕竟也有自尊心,有时她感到很生气,每次向他求情要钱,还不是买东西给他吃吗?有一次,他开玩笑,说他怎么也不会让她到贫民院去的,这句玩笑话,曾一度被视为了不起的幽默,过后肯尼科特几乎天天都念叨他的这一句bon mot83,卡萝尔也就不能不批评他了。她要是在吃早餐时忘了跟他要钱,就得赶紧上街去追他,真是烦死人了。可是,她又转念一想,千万不能叫他“伤心”,他很喜欢当宽宏大量的一家之主呢。

她打算在各家商铺开个户头记账,把账单汇总送给他,免得她三天两头向他伸手要钱。她发现阿克塞尔·埃格的小铺子里,主食、面粉、糖类等价钱确实最便宜。有一次,她和颜悦色地跟阿克塞尔说:

“我想,我最好能在贵店开一个户头,记记账呢。”

“我这里都是现钱交易,概不记账。”阿克塞尔咕噜咕噜地回答说。

她冒火了,“你知道我——是谁?”

“哦,当然知道。医生赊账是不会不还的。不过,我有我的店规,不好破例呀。何况我已把价码压低了,只做现钱交易。”

她瞪着两眼直瞅着他那张好像铁板一块的涨得通红的脸孔,真恨不得赏他一个巴掌,但是,她的理智终于同意了他的意见。“你说得非常对。你不应该为了我而破了你的店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