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5页)

“请恕我说一句,巴维尔·彼得罗维奇,”巴扎罗夫说道,“您是尊重自己的,所以您袖着两手坐着。这对于bien public又有什么好处呢?您不尊重自己不是也可以照样袖手坐着吗?”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

“这完全是不同的问题,是另一个问题。我根本不想现在向您解释:为什么我像您所说的那样,袖着两手坐在这里。我想说的只是:贵族制度是一个原则,而没有原则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只是一些不讲道德的人或者是心灵空虚的人。您来到的第二天,这一点我就对阿尔卡季说过,现在我对您重说一遍。尼古拉,是这样的吧?”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点了点头。

“贵族制度、自由主义、进步、原则,”这时巴扎罗夫接着说了起来,“想想看,多少外国字……毫无用处的字眼!俄国人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

“那照您说,俄国人需要什么?听您说话,好像我们是置身于人类以外,置身于它的法则之外。可是,历史的逻辑却要求……”

“我们要这个逻辑干什么?没有逻辑,我们也行。”

“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意思。我想,您饿的时候,为了把一片面包塞进嘴里去,您大概是不需要逻辑的,我们哪里顾得上这些抽象的东西呢!”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两手往上挥了一下。

“这我就对您不理解了。您在侮辱俄国人民。我不明白怎么可以不承认原则、不承认规则!您又根据什么行动呢?”

“伯父,我已经对您说过了,我们不承认权威。”阿尔卡季插话。

“凡是我们认为有用的,我们就使用,就承认,”巴扎罗夫说道,“在现今这个阶段,最有用的是否认,所以我们就否认。”

“一切吗?”

“一切。”

“怎么?不仅仅否定艺术、诗歌……而且也……说起来真可怕……”

“一切。”巴扎罗夫以无法形容的平静态度重说了一遍。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直盯着他望。这一点他是没有料到的,阿尔卡季甚至高兴得脸红了起来。

“请允许我说几句,”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说了起来,“你们否定一切,或者更准确一点说,你们毁灭一切……可是你知道,也需要建设呢。”

“那已经不是我们的事了……首先需要把场地清出来。”

“人民当前的状态要求这个,”阿尔卡季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应该满足他们的这些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沉湎于满足个人的私欲里。”

看来,巴扎罗夫不喜欢这最后的一句话。因为它散发着一股哲学味道,也就是浪漫主义味道,因为巴扎罗夫把哲学当成浪漫主义。但是他认为没有必要去反驳他年轻的学生。

“不,不!”巴维尔·彼得罗维奇突然激烈地惊呼,“我不愿意相信,你们,先生们,真正了解俄国人民,你们就是他们需要的代表者,他们的愿望的代表者!不,俄国人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他们把传统看成是神圣的,他们是宗法制度下的人民,他们不能过没有信仰的生活……”

“我不准备对此进行争辩,加以反对,”巴扎罗夫打断他们的话,“我甚至准备同意,您在这一点上是正确的。”

“既然我说的是正确的……”

“这还是不能证明任何问题……”

“正是不能证明任何问题。”阿尔卡季信心十足地说道,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显然已经预见到了对手危险的一着棋,因此一点也不慌张。

“怎么不能证明任何问题呢?”大为吃惊的巴维尔·彼得罗维奇喃喃说道,“这么说,你们反对自己的人民?”

“即便是又怎么样呢?”巴扎罗夫嚷道,“人民认为打雷是先知伊里亚驾着车子在天空奔跑。怎么样?难道我也要同意他们的看法吗?再说,他们是俄国人,难道我就不是俄国人吗?”

“不,在您刚才说了这番话之后,我无法承认你是俄国人!”

“我爷爷耕过田,”巴扎罗夫带着高傲的自豪神情回答道,“请您问问你们的任何一个农民,他承认我们中的哪一个(您还是我)更像是他们的同胞。您连同他们讲话都不会啊!”

“可是您虽然能同他们说话,但同时又蔑视他们。”

“那又有什么奇怪呢,他们应该受到蔑视嘛!你们批评我的观点,可是谁对你们说过,我的这些观点是偶然出现的,而不是你们如此重视的那个人民的精神产物呢?”

“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太需要你们这些虚无主义者了!”

“需要还是不需要我们,并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你们不是也认为自己并非无用吗?”

“先生们,先生们,请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惊叫一声,然后霍地一下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