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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艾略特,我才不相信。她只是一时疏忽了。”

“我才不可能被忽略。”

“再怎么说,你的身体这么差也去不成啊。”

“我当然要去,这可是当季最棒的宴会呢!就算我真的垂死病中,爬也要爬去出席。我穿罗里亚伯爵的衣服过去。”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就在你进门前不久,保罗·巴顿也来看我了。”艾略特忽然说道。

读者想必已忘了这号人物,行文至此,我也得翻到前面看看自己取的这个名字。保罗·巴顿即艾略特引进伦敦社交圈的美国青年,后来认为艾略特已无利用价值,便冷落了他,艾略特自此怀恨在心。保罗·巴顿近来成了半个公众人物,先是入籍英国,后来又娶了报业大亨的女儿,而这位大亨更是已获授爵位。他有了强硬的后台,加上本身八面玲珑,前途确实不可限量。对此,艾略特话说得很刻薄。

“每当我半夜醒来,听见老鼠在护墙板里抓来抓去,我就说:‘保罗·巴顿又想往上爬了。’相信我,他肯定会进上议院。幸好我活不到那时候,谢天谢地!”

“他来做什么呢?”我问道,很清楚这家伙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探望。

“我告诉你,”艾略特气呼呼地说,“他竟然要借罗里亚伯爵的礼服。”

“真好意思啊!”

“你晓得他的用意吗?这明摆着他知道爱德娜还没邀请我,而且也不打算邀请我,八成是她唆使他来的。这个臭婊子,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我以前替她办过多少宴会,她认识的朋友全是我介绍的。你也晓得,她还跟自己的司机上过床,真是下流!巴顿告诉我,她打算把整座花园点亮,还要施放烟火,而我特别喜欢烟火。巴顿还说,许多人缠着爱德娜,想要得到邀请函,可她全都拒绝了,以确保这场宴会众星云集。他这番话说的,好像我如果没收到邀请函,就简直不可思议似的。”

“那你把衣服借他了吗?”

“借给他?他先下地狱再说。我要拿来当寿衣。”艾略特坐起身子,摇摇晃晃,宛如失心疯的女人。“唉,真是狠心。”他说,“我恨他们,我恨透所有人了。我宴请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捧我的场,现在我老了病了,就派不上用场了。自从我病倒以后,探望我的人不到十个,这礼拜更只有寒酸的一束花。我尽心尽力张罗一切,吃饭喝酒是我埋单,跑腿差事由我负责,大小宴会我来安排。我牺牲这么多,好帮他们图个方便。我有什么好处?连个屁都没有。他们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唉,太狠心了。”他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瘦削面颊滚落。“老天哪,我好后悔离开美国。”

这位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头,因没获邀参加宴会,竟哭得像小孩一样,让人看了实在不胜唏嘘,此情此景不仅让我震撼,也让我感到凄凉,觉得不忍卒睹。

“没关系,艾略特。”我说,“那天难保不会下雨,那宴会就泡汤了。”

他宛如快溺毙的人捞到稻草,紧抓着我这句话,泪还没干就笑了起来。

“这我还真没想到。那我要比平时更虔诚祷告,祈求上帝降雨。你说得对,这样宴会就泡汤了。”

我总算转移了艾略特的注意力,不再心心念念于琐事。我离开时,他虽然不算特别高兴,至少已平静许多。但我不愿就此罢休,回家后立即致电爱德娜·诺维玛利,说第二天得去一趟戛纳,问她可否共进午餐。她请用人捎话说十分欢迎,只是当天没有筵席。话虽如此,我第二天一到,就看到除了她以外,还有十位客人。她的为人其实不坏,慷慨好客,最大的毛病是她的毒舌。即使再熟稔的好友,也免不了被她说长道短,但这全因她太过愚昧,除了讲人坏话,再没别的法子引人注意了。她的恶言恶语广为流传,遭她中伤的人通常不理她,但她举办的宴会热闹非凡,多数人过一阵子也就不计前嫌。我若直接要她邀请艾略特出席宴会,势必会丢艾略特的脸,因此决定先探探口风。她很期待这场盛事,午餐期间说个不停。

“艾略特有机会穿菲利普二世的礼服,想必会很高兴。”我说得若无其事。

“我没有邀请他。”她说。

“为什么呢?”我问道,佯装诧异。

“为什么要请他?他在社交圈早就无足轻重了,既讨人厌又势利得很,老爱说别人的丑事。”

这些批评也可用在她身上,听在耳里实在讽刺,这女人果然愚昧。

“况且,我已经叫保罗借艾略特的礼服,他穿起来一定很英俊。”

我没再说话,但心意已决,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替艾略特弄到他念念不忘的邀请函。午餐后,爱德娜带着宾客逛花园,让我有机可乘。我曾在此做过几天客,因此晓得家里的格局,猜想邀请函应该有多余的,可能放在秘书房里。我匆匆前去,想把邀请函偷偷塞入口袋,再写上艾略特的名字寄出。我很清楚他病得厉害,势必无法赴宴,但若收到邀请函一定会开心不已。可是我打开门便愣住了,因为爱德娜的秘书就坐在书桌前,本来以为她仍在吃午餐呢。秘书是位苏格兰中年妇女,人称吉斯小姐,头发呈浅棕色,脸上长满雀斑,戴着夹鼻眼镜,貌似仍坚守处子之身。我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