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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

“你经常读书吗?”我贸然问道。她还来不及回答,善尽东道主职责的布雷德利太太就已过来找我攀谈,而晚宴亦将结束,我无暇再与苏菲多聊。众位年轻男女一道出门找乐子,我们四人便回到楼上的客厅。

我对于受邀一事备感诧异,因为除了起初漫无目的闲聊,后来的话题在我听来较适合他们私下讨论才是。我有些犹豫不决,不晓得该识相地起身离席,抑或以旁观者的身份,提供些个人看法。眼下他们谈到拉里,不理解他为何排斥找份工作,马图林先生甚至早就表示,愿意雇用拉里到他的公司帮忙。这的确是个大好机会,拉里若能发挥长才并勤勉敬业,假以时日就能累积可观收入。格雷也很希望拉里能接下这份工作。

我记不得所有细节,但大体仍然记忆犹新。拉里从法国回来后,监护人尼尔森医生就建议他去读个大学,却被他给拒绝了。他想好好放松其实也情有可原,毕竟战场上那段日子很苦,他还两度受伤,只是伤势不重。尼尔森医生认为,拉里依旧饱受战争惊吓,应该让他好好休息,直到完全康复再说。但是几周过去,接着数个月过去,如今他已退伍超过一年。他在空军服役期间表现良好,回到芝加哥后,出类拔萃的样子也引人注目,不少业界老板有意雇用他,但他都逐一感谢后婉拒,只说尚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后来,他与伊莎贝尔订婚。布雷德利太太对此毫不意外,因为小两口在一起已经多年,且伊莎贝尔确实深爱着拉里,她也挺喜欢这孩子,觉得他能带给伊莎贝尔幸福。

“伊莎贝尔的性格比拉里来得坚毅,正好弥补他的不足。”

纵然两人年纪尚轻,布雷德利太太却很愿意让他们尽快结婚,但前提是拉里得先开始上班。拉里身上有些积蓄,但即使财产有十倍之多,布雷德利太太仍不会让步。就目前情况看来,她和艾略特希望从尼尔森医生口中,探听出拉里想做什么。他们希望尼尔森能运用自身的影响力,说服他接下马图林先生提供的工作。

“你也知道,拉里从来就不太听我的话。”他说,“他从小就很率性。”

“对呀。你让他过得自由自在,他没走歪路还真不可思议。”

尼尔森医生酒喝得正起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赤红的脸更显鼓涨。

“我很忙啊,有很多自己的杂事得处理。我之所以收留他,是因为他没别的人可以投靠了,况且他父亲是我的朋友。他这孩子本来就不太好带。”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布雷德利太太语带苛责,“他个性很温和。”

“如果你有个儿子从来不回嘴,凡事却只照自己的意思来,你生气的时候他只知道道歉然后乖乖挨骂,你能拿他怎么办?如果是我自己的儿子,早把他毒打一顿了,但拉里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不可能打得下去。他父亲把孩子交给我,是相信我会善待这孩子啊。”

“现在讲这些都无关紧要,”艾略特说道,显得略有些不耐烦,“重点是,他已经拖得够久了,眼前刚好有不错的工作,他有机会赚大钱,而且如果他想娶伊莎贝尔,就非接受不可。”

“他一定要认清现在的世道啊,”布雷德利太太接着说,“男人就得工作,更何况他现在身强体健。大家都晓得,美国内战过后,有些男人回来后就不事生产,既成为家人的负担,又对社会毫无贡献。”

我在此时插了话。

“但他婉拒这些工作机会的理由是什么呢?”

“不晓得,他只说没兴趣。”

“他难道不想找点事做吗?”

“看样子是不太想。”

尼尔森医生又自行倒了杯威士忌,长饮一大口后,盯着面前两位朋友。

“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我敢说自己看人的功夫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行医三十多年了,多少懂点人性。我想这是战事的关系,拉里回来后感觉变了个人,不只变得老成而已,可能发生过什么事,让他的性格也不一样了。”

“什么事呢?”

“我不晓得。对于战争期间的经历,他都避而不谈。”尼尔森医生转头问布雷德利太太,“露易莎,他和你聊过吗?”

她摇摇头。

“没有。他刚回来的时候,我们一直要他说说当兵的冒险故事,但他总露出一贯的笑容,只说没什么好说的,甚至也不跟伊莎贝尔分享。伊莎贝尔尝试了好多次,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这番对话持续了一阵子,依然得不到满意的结论。不久后,尼尔森医生瞧了眼手表,表示自己得先走了。我本想一同告辞,但艾略特硬要我留下。尼尔森离去后,布雷德利太太连忙道歉,觉得擅自说起私事,生怕我方才感到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