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事(第3/5页)

“今晚的事怎么能怪你呢!”

“不光是今晚的事。反正,我非常讨厌我自己。”阿荣痛苦地说。

“你赶快把药吃了吧。”

坐在佐山枕边的市子回头望了望躺在木床上的阿荣,“要不然你就先睡吧。”

“我睡不着,心里揪得紧紧的。我害怕伯父睁开眼睛。”

“咦?”

“我不愿再被伯父看见。”

“……”

“要是自己能看不见自己就好了……我讨厌自己!”

“阿荣,你考虑过多,就会讨厌自己的。”

“我想躲得远远的。等伯父好了以后,是不是该去京都爸爸那儿看看……”

“去你爸爸那儿?”市子责备道,“你也不替你妈妈想想,她卖掉大阪的房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还不是为了能整天跟在我后面提醒我注意自己是个女的?她还说:‘假如妈妈死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这孩子真让人摸不透!’我只有把自己变成个保姆才会讨得她的欢心。”

“那是因为你……”

“而且,还盼着我找个主儿。哼,我一想到男人,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护士进来了。

“没什么变化吧?”

然后,她挽起了袖子,说是要看看佐山便溺了没有。

市子立刻站起身挡住了阿荣的视线。

护士走后,阿荣又接着说道:

“妈妈一点儿也不理解伯父和伯母对我有多么重要!”

市子知道,阿荣又开始发牢骚了。

“我让伯母伤心难过……”

“……”

“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谁都不会原谅我。要是我能代替伯母受罪的话……”

“别再说了。我这颗心一直悬着,连头都疼了。这两三天我感觉身体很怪,常常不由自主地发抖。”

“伯母,您可要保重呀!来,我起来,您快在这床上躺一会儿。”阿荣突然间变得十分温存体贴。

“不用。”

“伯母,这样会舒服些。”市子见阿荣要来拉她,便走过去躺在了床上,然后看了看手表。

“已经两点了。”

“伯母,是不是我不该从大阪来您这儿?”

“……”

“是我给伯父带来了灾难。”

“又不是你开车撞的。”

阿荣沉默不语。市子大体能够猜出她在为什么苦恼。病房内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不觉,阿荣倚在病床边睡着了。

市子仔细地端详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仍能看出尚留在她脸上的哀伤表情。市子给她盖上了一条毛巾被。

与妙子不同,阿荣的可爱之处恰恰在于她的娇憨任性和不安分。市子正是被她的这一点所吸引。

她对佐山的爱莫非也是出于盲目的崇拜?那么,又是他的什么地方吸引了风华正茂的阿荣呢?

市子望着阿荣那疲倦的面容,觉得自己对这个姑娘的嫉妒宛如天方夜谭。

可是,令市子惊讶不已的是,这种嫉妒心竟神差鬼使般地与生育或者说“孩子”联系在了一起。

“市子。”就在这时,佐山苏醒过来。

“市子。”佐山不停地叫着。为了能够看到市子,他费力地晃动着脑袋。

“你醒了?”市子站起身,将一只手伸到枕下,另一只手温柔地握住了佐山的手。

“真吓死我了!身上疼吗?”

“这回可惨了。”

佐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许药力还没失效,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是尚未感到剧烈的疼痛。

“不过,幸亏伤得不太重。大夫说不必担心。”

“这是筑地医院吗?”

“是,你怎么……”

“被撞倒以后,我记得自己连说了两声‘筑地医院’,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话不得事吗?”

“就是觉得脑袋发木。”佐山苦着脸,用左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搔了搔头。

“头怎么啦?右手不能动吗?”

“右手被绷带绑着呢!头倒没碰着。”

市子把佐山的右手放下来,然后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仔细地察看了一遍,结果没发现有伤。

“我正在等着的时候,忽然看见马路对面匆匆走来一个人很像你,我刚要打招呼,脚却不由自主地跨上了汽车道,结果被车撞了。都是我不好,是我错把别人当成你了。”

“对不起,实在抱歉,我……”

市子的心里难受极了。

“全怨我自己,跟你没关系。从帝国饭店往银座方向去的路上不是横着一座铁路桥吗?就是在那座桥下出的事。真是性命攸关呀!”

“……”

“你呢?”

“我跟你们走散以后,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来就从有乐町坐电车回家了。”市子说得十分艰难。

佐山的目光移向了阿荣。

“阿荣刚刚睡着,是她给我打的电话。”

佐山回过头,眼睛盯着天花板,面部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随着逐渐清醒,疼痛也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