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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爸爸。”

乔云峰笑了,把手按在儿子的肩上,他的笑容里有些凄凉,有些落寞,有些深沉。

“别怪你父亲这么早就干涉你交朋友,我只怕——”父亲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会步我的后尘。将来,我会告诉你。”

他不敢去追问父亲,他对乔云峰,一直是有敬,有畏,有爱的。反正,他潇洒地耸耸肩,和殷家不来往,对他也没损失!

真没损失吗?当晚,他就发现自己对父亲的一句承诺未免太草率,太没经过思想,太迷糊……而首次感到某种若有所失的情绪。

那晚,学校有个盛大的同乐晚会,为了欢送他们这些毕业生,表演的都是在校同学,只有压轴的一场《天鹅湖》芭蕾舞剧,是由殷采芹“领衔”主演的。乔书培知道殷采芹一直在学芭蕾舞,就像知道她一直在学钢琴一样。但是,他却从不知道殷采芹的舞跳得那么好,更不知道她脱掉学校制服,穿上一身白羽纱的衣裳,再经过化妆,会有那么一种慑人心魂的美丽!

“美丽”,这两个好普通的字,从念格林童话就看过的字,到这个晚上,才真正让乔书培见到了。

那晚的殷采芹,头发上围着一个花冠,身上穿着定做的露肩的白纱舞衣,裙摆短短的,露出修长的腿。腿上穿着白色紧身长袜,脚上是白色舞鞋,全身都缀满了像星星似的闪光的小亮片,使她整个人都像个发光体。整个人都像颗小星星,她飞跃在舞台上,手臂柔软地摆动,那小小的腰肢,那轻盈的步伐,那飘动的长发,那美妙的转折……南国的女孩比较早熟,舞衣下已经有个玲珑动人的身段。她舞着、摆着、旋转着……无论什么动作,都美得像诗,柔得像水。

一舞既终,观众如疯如狂,大家拼命鼓掌,乔书培也跟着鼓掌,鼓得手心都痛了。殷采芹又出来谢幕,她谢了一次又一次,有个一年级的小新生跑上去献给她一束红玫瑰花,她捧着花站在那儿,浅笑盈盈,真是人比花娇!乔书培是完全看呆了。

同乐晚会结束了,乔书培还在那位子上呆呆地坐了几分钟,然后,他站起身来,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走出那礼堂的时候,他只觉得内心隐痛。别了,小学!别了,童年!别了,殷采芹!

为什么要“别了,殷采芹”,他不懂。为什么这一别,会使他心痛,他也不懂。只是,当他走进那夜雾深重的校园,看到那满天繁星,回忆着像颗小星星般闪烁在台上的殷采芹,他就觉得早上自己的演讲、模范毕业生……等等,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往校门口走去,刚踏上通校门的那条石板小路,就听到身后有个急促的声音在喊:

“等一下,乔书培!”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就一眼看到殷采芹向他飞奔而来。她已换掉了舞衣,只是脸上的妆还没卸,红红的面颊,红红的嘴唇,那乌黑的大眼睛像支醉死人的歌。他局促地站着,不安、懊恼、烦躁、期待的各种情绪,把他紧紧地缠裹着。

“什么事?”他粗声问。从眼角,他可以看到她的母亲正远远地站在她后面,怀里抱着她的舞衣,那舞衣仍然在黑夜里闪着光。

“你喜不喜欢我跳的舞?”她问,爱娇地微笑着,那笑容像朵盛开的花。

他耸耸肩。

“很好呵!”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微笑消失了。

“你不喜欢。”她低声说,叹口气,“男生都不喜欢看跳舞。”她自我解嘲地说,又伸长脖子四面张望,“你爸呢?”

“他没来!”他尽量答话简短,而且气呼呼的,似乎这样就不算对父亲失信。

“哦!”她再仔细看他,“你在和谁生气?”

“没有。”

“哦。”她咽了一口口水,如释重负,“我妈妈要我帮她向你爸爸道歉,因为早上我们好失礼……”她凝视他,又微笑起来,“我妈说,请你明天晚上来我家吃晚饭……”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兴奋地、欢乐地低语,“告诉你,我爸爸明天一早就带我哥哥和他妈妈去台南,家里只有我和我妈,你不是一直想参观白屋吗?我们可以玩一个够!我带你去看阁楼里的储藏室,有几百年前的东西,连清朝的衣服都有,我祖先做过清朝的大官,你一定会喜欢那些东西,还有一口镶了珠宝的箱子,还有那些古古的家具,你一定会喜欢!”

他睁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这“邀请”真是诱惑极了。但是,他才答应过父亲,不和殷家来往!

“喂,你在想什么?”她惊愕地问。

“噢,没什么。”他回过神来。

“明天晚上等你?”她挑着眉毛,“不要晚上,你下午就来好了。”

他咬咬牙。

“我不去!”他短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