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达尔

他骑着马往返了一趟阿姆斯迪德的家,牵来了两头骡子。我们套好车后,把卡什放到艾迪的棺材上面。我们扶他躺下的时候,他又呕吐了一次,幸好他及时把头伸到了大车底板的外面。

“他肚子上也挨了一下。”弗农说。

“那匹马或许也踢过他的肚子,”我说,“卡什,是不是踢过你的肚子?”

卡什想要说什么。杜薇·德尔又帮他擦了一下嘴唇。

“他说什么来着?”弗农问。

“卡什,你说什么?”杜薇·德尔问,躬身靠近他。“说他的工具。”她说。弗农去把他的工具收起来,放进了大车。杜薇·德尔抬起他的头,让他看个明白。我和杜薇·德尔坐在卡什身旁以便他躺得平稳些,我们的车往前进,珠尔骑着马走在我们前头。弗农站在那儿瞧了我们一会儿。然后他转身朝桥的方向走去,步子谨慎,摆动起他衬衣的湿袖子,仿佛那是刚刚才打湿的。

他在大门口让马停住。阿姆斯迪德正在门口等待,我们停下车,他也下了马。我们把卡什从大车上搬下来抬进屋,阿姆斯迪德的老婆早已铺好了床。我们让她和杜薇·德尔帮他脱下衣服。

我们跟随俺爹出了屋来到大车跟前,他回到车旁便爬进大车继续驾车前行,我们步行跟在后面来到一处空地。一身湿透反倒帮了我们的忙,因为阿姆斯迪德说话了:“欢迎你们进屋去,把东西放在那儿吧。”珠尔牵着马跟在后面,手里抓着缰绳站在大车旁边。

“谢谢你了,”俺爹说,“我们用那边的车棚好了。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不便。”

“欢迎你们进屋去。”阿姆斯迪德又说了一遍。珠尔脸上又摆出那副呆滞的神情——鲁莽、傲慢、死板,满脸涨得通红,好像他的面孔和双眼属于两种木头的颜色,一种不对劲的浅色和一种不对劲的深色。他的衬衣开始变干了,但只要他一动,衬衣仍然紧贴着他的身子。

“她会感谢你做的这一切的。”俺爹说。

我们解开了两头骡子,把大车倒进了车棚。车棚有一边是敞开着的。

“雨打不进棚里的,”阿姆斯迪德说,“不过你们要是……”

车棚尽头堆放着一些生锈的铁皮盖屋板,我们搬了两张出来,支在敞开的一边。

“欢迎你们进屋去。”阿姆斯迪德说。

“谢谢你了,”俺爹说,“要是你能给大家一点儿吃的,我看那可太好了。”

“没问题,”阿姆斯迪德说,“等卢拉把卡什安顿好,就会弄晚饭的。”他回到了马的身边,正在卸下马鞍,只要他一动,湿衬衣就紧贴在他的身上。

俺爹不愿进屋。

“进屋来吃饭吧,”阿姆斯迪德说,“马上就做好了。”

“我啥也不想吃,”俺爹说,“谢谢你啦。”

“你们进屋来把衣服烤干,吃点东西,”阿姆斯迪德说,“在我这儿怎样都行。”

“一切都是为了她,”俺爹说,“都是为了她的缘故,我才吃点东西。我的骡子没了,啥都没了。可是她会感激你们每个人的。”

“当然,”阿姆斯迪德说,“你们大家都进屋来烤烤衣服吧。”

然而阿姆斯迪德给爹喝了杯酒之后,他感觉好多了。当我们进屋去看望卡什的时候,他没有同我们一道进屋;我回头望去,他正牵着马进谷仓。俺爹已经在谈重新买两头骡子的事,等到要吃晚饭的时刻,他好像已经把骡子买到手了。他到了谷仓那儿,轻快地穿过迎面吹来的强烈旋风,带马进了马厩。他爬上马槽,扯下些干草,然后离开马厩去找马梳;找到马梳回来,他迅速地避开了马狠狠踢来的一脚,站到了马的侧面,这是马没法踢到的地方。他用马梳替马刷毛,在马踢打不到的半径内灵巧得像个杂耍演员,一面用脏话亲热地咒骂着马儿。马把头往后一甩,咧嘴龇牙;他用马梳背敲打马的脸,黄昏中一双马眼像两颗大理石珠子似的在一块华丽的天鹅绒上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