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中冥迹(第3/22页)

芸奴吸了口冷气,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她轻轻叹息,从轿中下来,跟着婆子进了门,也不知绕了多少回廊,穿了多少园子,终于到了郡王的卧房。这栋小楼周围种满了菊花,“万龄菊”“桃花菊”“木香菊”“金龄菊”“喜容菊”,各种品种应有尽有。

“芸娘子,既然进了郡王府的门,就要守郡王府的规矩。”那婆子说,“郡王给你派了个差事,在这寝屋里掌灯。这可是肥差,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呢,你要好好干,千万别冲撞了郡王。每日太阳一落山,就要点灯,点了灯,不能离开,要守在廊下,等郡王歇息了再进屋熄灯。郡王每日早晨五更时起,那时天还没亮,你得四更二刻起,照样守在廊下,听见里屋有说话声了,就轻轻推门进去,将灯都点上,等天亮了,再熄灯。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芸奴点头。

“好了,天色不早了,进去点灯吧,手脚轻点儿。”

芸奴答应一声,朝婆子欠了欠身,轻轻地推开门,屋内陈设雅致,但空荡荡的,没有人声,按理说主人的屋内都有几个丫头伺候,像郡王这样身份的人,伺候的人应该更多才对,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呢?

她取出火折子,将屋内的灯一盏一盏点上,一直来到内屋,郡王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把五弦阮,正小心地擦拭。芸奴不敢惊扰了他,取下纸灯罩,点上灯,正打算出去,却听郡王说:“你就是芸奴?”

芸奴吓得手一抖,忙跪地行礼道:“奴婢拜见郡王。”

“起来吧。”郡王将她上下打量,目光幽深,仿佛有些不可捉摸的深意。看了许久,他将目光移开,只低头看怀里的五弦阮,问道“会弹阮吗?”

“呃……”芸奴想起自己离魂时在老虎精的洞府里所弹的那支曲子,如今竟然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奴婢只是个粗使丫头,只会洒扫。”

“是吗?”郡王淡淡地笑了一下,“坐吧。”

芸奴紧张得浑身冒汗,手足无措:“奴婢,奴婢不敢。”

“坐吧,你还没吃晚饭吧,桌上有些点心,可以填填肚子。”郡王的手指在五根琴弦上划过,弹出一个音调,芸奴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郡王所弹的这首曲子,不就是她离魂时所弹的那一首吗?

虽然是同一首曲子,她弹来是高山流水的清雅淡静,但他弹来却有一种情意绵绵的味道,像一个少年在思念自己所倾慕的少女,曲子到了后半段,曲风越来越哀愁,仿佛那少年只是单相思,无论他如何努力靠近,那个少女都遥远得无法企及。

一曲弹完,他抬起头来看芸奴,芸奴也在看他,四目相对,芸奴慌张地别开脸去:“郡王弹得真好。”

“我已经很久没弹了,因为没有知音。”

芸奴低下头说:“可惜奴婢不懂音律,只知道弹得很好听,弹的是什么,却不知道。”

郡王眸中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失望:“我还以为你知道。”

“奴婢只是个粗人,哪里能懂那么高雅的东西?”芸奴闻到一股淡香,侧过头去,看见窗户开着,外面绽放着一丛木香菊,“郡王,夜深露重,奴婢为您关上窗户吧。”

“让它开着吧,月夜赏菊也不错。”郡王靠在软软的靠枕上,长发如流瀑,天水碧的袍子在月色下宛如一泓流水。芸奴不敢看他,只盯着窗外说道:“这园中的菊花开得真好,若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就好了。”

“菊花谢了,梅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搬到东边的倚梅园去,正好赏梅。梅花谢时还有桃花开,桃花谢了,有莲花开,莲花谢了,还有牡丹、芍药、木兰、山茶、石榴、海棠,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芸奴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涨满了,回过头来看他,月光下的郡王,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她连忙低下头去,觉得哪怕多看一眼,都是对郡王的亵渎。

“奴婢不打扰郡王休息了。”她说,“奴婢告退。”

“等等。”郡王抬起身子,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幽幽叹息:“下去吧,今天你也累了,不必在廊下伺候,明日一早再来点灯。”

“是。”芸奴恭顺地退出屋去,轻轻合上房门,却没有回婆子给她安排的房间,依然坐在廊下,抬头看着那一轮皎洁的圆月,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今后,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大公子和二公子了,还有白公子,虽然只认识不到一月,却仿佛认识了很久似的,十五年来,她是唯一一个对她平等相待的人,在白公子的眼中,她不是一个卑微的婢女,而是一个女孩,一个普通的、值得喜欢的女孩。

“喵。”一声轻微的猫叫从角落里传来,她侧过头去,看见花丛中钻出一只浑身黑亮的猫,一双眼睛蓝绿蓝绿的,泛着淡淡的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