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页)

“好,从那次以后,她就开始生病,三天两头晕倒,而医院却查不出正确的病名。”

“是的。”

夏寒山不再说话,只是镇静地看着她。于是,她有些明白了,她迎视着他的目光,思索着,回忆着,分析着。终于,她慢慢地摇头。

“你在暗示……她的病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她说了出来。

“我没有暗示,”夏寒山稳定地说,“我在明示!”

“不!不可能!”她猛烈地摇头,“心理病不会让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连呼吸都很困难,她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轻得连风都可以把她吹走,而且,她那么苍白,那么樵悴,这些都不是装出来的……”

“我没有说她是装出来的!”夏寒山沉着地说,“她确实苍白,确实僬悴,因为她又贫血又营养不良!她在下意识地慢性自杀,怎么会不憔悴不苍白!”

“慢性自杀?”她惊呆了,睁大了眼睛。她不信任自己的听觉,“你说什么?慢性自杀?她为什么要慢性自杀?她三岁失去父亲,我们母女就相依为命,我又爱她又宠她,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事……”

“并不是不满足,而是独占性!”寒山打断了她,“她从六岁起就在剥夺你交男朋友的自由!她在利用你的爱心,达到她独占你的目的,她知道你的弱点,她就利用这项弱点,只要她一天接一天地生病,你就一天接一天的没有自由……”

她的脸色变白了,她的眼神阴暗。

“你……你……”她开始有些激动。“你根本没弄清楚!这样说是冷酷的!你不了解雨婷!她从小就没有自我,她一心一意要我快乐,每次生病,她都对我说:对不起,妈妈。我好抱歉,妈妈……”

“我知道!我亲耳听过几百次了!”他又打断了她,沉声地,稳定地,几乎是冷酷地说了下去,“她越这样说,你越心痛,只要你越心痛,你就越离不开她!我曾经有个女病人,也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她的丈夫,只要丈夫回家晚三分钟,她就害病晕倒。我告诉你,你必须面对现实,雨婷最严重的病,不在身体上,而在心理上。她在折磨你,甚至于,在享受你的痛苦,享受你的眼泪,记住,她做这一切是出于不自觉的,她并不是故意去做,而是不知不觉地去做……”

“不是!”她叫了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眼睛里涌满了泪水,“你这样说太残忍,太冷酷,太无情!你在指责她是个自私自利而阴险的坏孩子!但是,她不是!她又乖巧又听话,她一切都为别人想,她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善良得像一只小白兔!她没有心机,没有城府,她是个又孝顺又听话又善解人意的女孩!你这样说,只因为你査不出她的病源,你无能,你不是好医生,你们医生都一样,当你査不出病源的时候,你们就说她是精神病!”

夏寒山站在那儿,他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听着她激动的、带泪的责备。他没有为自己辩护,也没为自己解释,当慕裳说他“无能”的时候,他只轻微地悸动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咖啡桌边,把摊在桌上的病情资料,和X光照片收进医药箱里去。慕裳喊完了,自己也被自己激烈的语气吓住了,她呆坐在那儿,呆望着他收拾东西,眼看他把每一样东西都收进箱子里,眼看他把医药箱合了起来,眼看他拎起箱子,眼看他走向门口……她爆发地大叫了一声:

“你要到哪里去?”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他的眼神温柔而同情,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火气,却充塞着一种深切的关怀与怜恤,他低沉地说:

“放心,我会治好她!”

她陡然间崩溃了。她奔向了他,站在他面前,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悲凉与无助,盛满了祈求与歉意,她蠕动着嘴唇,呻吟般地低语:

“我昏了,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注视着那茫然失措的脸,忧患、寂寞、孤独、无助、祈谅、哀恳……都明写在那张脸上。他又感到那种强烈吸引他的力量,不可抗拒般的力量。然后,他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医药箱,不知不觉地伸出手去,不知不觉地把她拉进了怀里,不知不觉地拥住了她,又不知不觉地把嘴唇盖在她的唇上。

片刻,他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水汪汪地闪着光。她显然有些迷惑,有些惊悸,像冬眠的昆虫突然被春风吹醒,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来迎接这新的世界。可是,崭新的、春的气息,已窜入到她生命的底层,掀攘起一阵无法平息的涟漪。她喘息地,惶惑地凝视着他,低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样做?”

“不知道。”他答得坦率,似乎和她同样惶惑。“很久以来,就想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