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满月

阿诺先生最后那番话让丽萨哑口无言。听起来像在威胁。肯定是威胁!可是……真的吗?从他口中说出?她怎么能把那个怪人的话当真?她懊恼地笑了笑。韦恩已经不再招惹她,可现在可能换做阿诺先生了,如果他真的那么痴迷圆月的话。要是能把臀部上的肥肉藏起来一点,她愿意付出一切。今晚是《大鼻子情圣》的最后一次带妆彩排,也是她向导演展示自己准备就绪的最后机会,可她甚至穿不上女主角罗珊的裙子。

她完蛋了。

她跑开了,逃向她在餐厅里的自在之地:后门。她得吸支烟,还得做点别的事儿,任何可以让她感觉好点的事儿。她走进炙热、发臭的午后空气中,拖着步子走到常去的墙边阴凉处,点燃了一支烟。

过了一会儿,大厨托尼弯着腰也走出了后门。他个子太高,不弓着背走的话厨师帽肯定会被门碰掉。他没有说话——但嘴里咕哝一通——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香烟,点了一根。他笔直地站了一会儿,吞云吐雾。随后退到丽萨的阴凉角落里。滚滚恶臭从垃圾箱向他们袭来,他们用自己制造出的烟雾回击:恶臭对抗恶臭。

托尼太高了,他新长出的难看的啤酒肚正好对着丽萨的脸。他瘦削的身形和肚子前这一团突兀的赘肉极不相称,好像怀孕了一样。站直的时候,他可以很好地把肚子藏起来——这就是身高两米多的好处。可托尼垂头丧气地弯着腰。丽萨婶婶可是个专横的狠角色。他们真是两个可怜虫啊。

丽萨一下子就注意到他又喝多了。托尼的酗酒已经成了一个严重问题。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剃胡子了,脸上还有一个难看的伤疤。昨晚他喝得烂醉如泥,在酒吧停车场里狠狠摔了一跤,然后不省人事,直到今天早上才清醒一点。事实上,他刚刚又去喝了一轮,脸上淌着血,狼狈得很。

丽萨迫切地想把自己的问题一吐为快,但她忍住了。托尼一直都很睿智。他是个好人,乐于在这个傻乎乎的小侄女身上花时间。可他自己最近也是一团糟,可没有向别人吐露。她试过让托尼开口,试着转换他们俩的角色,可他只是闭口不言,默默喝酒。

丽萨不知道该怎么帮她的叔叔,因为她不理解这些事情。她滴酒不沾,又怎么会明白他酗酒呢?不过他们至少能谈谈,对吧?托尼叔叔不想给她负担,她知道。这很令人泄气,不过她至少明白这点。她还想跟他说说她那些怪异的突变,可他又高又瘦,怎么会明白她的体重问题呢?没错,他或许可以帮她找个医生,可丽萨不想开这个口。托尼也是身无分文。丽萨婶婶用律师费把他榨干了。

丽萨等着他发现自己在哭——觉得这可能会促使他开口谈谈——可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痛苦让他极端孤立自己。他们肩并肩,可心却不在一块。他们默默地吸着烟,看着太阳落下砖墙,再落下垃圾箱。

托尼终于开口了:“那家伙又来了?”

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丽萨回答道:“是啊。”

“我打算不再供应虾了,你懂的。”

丽萨咯咯地笑了,这可是她几周以来第一次真正想笑。“真的?”

“那当然了,”托尼沙哑地说道,“那个混蛋要把我吃破产了。你知道哪些虾多贵吗?我的成本这个月增加了五倍。见鬼。”

丽萨靠过去,从托尼点燃着的香烟上取火,点了另一支烟。

“谢谢。他今天要吃26盘。”

“上帝啊!”托尼啐了一口唾沫,“真恶心。”

丽萨哼了一声,这还真是轻描淡写了。

“今晚是你最后一次带妆彩排,不是吗?”

她的幽默感一下子消失了。另一个苦恼。有幽默感也无济于事。

“是啊。”她闷闷不乐地回答。她错过了前两次彩排,原因很简单——她无法面对导演。他对她的表演没什么好话可说,因为他对她的外貌没什么好话可说。她想加入激情剧社的抱负已经消散了。今晚她必须现身,否则就会被彻底踢出去。不过看看她短短一周就又重了10斤,她肯定还是会被踢出去的。

托尼终于转过身来看她。她厚厚的眼线晕得一团糟,她自己明白。她可以感觉到紫色的小溪正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显然她哭了好一会了,但她不在乎。她想让叔叔看到。他肯定看到了,但选择不说。他只是掐灭了剩余的香烟。

“十分钟后要开会,”他说,“所有人:从服务生到后厨都要参加。去休息室集中。”

“好的。”

他的视线与她相遇,定格住了。接着他轻轻说道:“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参加。”

接着他转身离开。

丽萨抽完了香烟,可坚持又点了另一根。热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空气并不流通,非常不健康。但她不在乎。她还觉得自己很不健康呢。她身上的赘肉让她几乎只能弯腰驼背。她觉得自己肥胖臃肿,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