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埃塞克斯号

弗兰克像只鱼一样扑通一声掉在船尾。雨水无情地拍打着这个抽泣着的崩溃的可怜虫。他跟刚才在船头一样,在船尾的斜梯下滑动着。没有人过来搭把手,所有人都被叫到船头去了。

他不记得自己在那里躺了多久。最后终于意识到有说话声,却分不清声音从何而来。啊,炮门,终于听出来了。一道光从厚厚的舱门接缝处泄出,划破夜空的黑暗。他挪动位置,拖着脚步直接藏在下面。弗兰克在雨中歪着脑袋,竭力想要听清说了什么。

“……木匠斯蒂尔在右舷。我们现在就需要你们俩。缆索也要断了。整个编队都要涣散了。”

听到这里,弗兰克吓得瞪大了眼睛。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雨中黑压压的那片森林。几乎都在视野之外了。几根锚缆拖在水中,但毫无疑问的是,整队炮艇正在分崩离析。田纳西河水位不停上升,就像监狱的牢笼,牢牢地把弗兰克锁住了。

他听到人们离开,抱怨,和因为那棵连根拔起的大树造成的重创而发出惊呼。那道光减弱了,最后熄灭。一阵寂静之后,弗兰克确定他们已经走了。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炮门是不是开着。的确开着。

之前看吉米这么做的时候似乎毫不费力,可当弗兰克试图从铁卷帘窗下钻出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被压扁了。逃过了大树的袭击,难道要死在窗户里吗!但他钻了过去,甚至还用手撑着卷帘窗慢慢放下,免得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差点把手指给弄断。窗台厚得出奇,外面是两厘米多厚的铁框,里面还包着50厘米厚的木头。难怪那棵树没有把墙砸穿!进到船舱内,弗兰克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听不到滴滴答答的雨声了。只是他的喘息声和远方的喧哗吵闹更明显了。

在黑暗中形单影只。又是这样。

旁边的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了,得以窥见那镶着木板的走廊。里面的灯光倾泻而出。在弄清楚自己的方位前,他不敢贸然进去。随着时光的推移,他渐渐适应了黑暗。严格说来弗兰克并不是在房里,而是缩在一块巨大的室内甲板上。这块甲板围住了整个船身,让士兵和枪炮可以随时移动到任何一边。船中央的布局就比较常规,设有房间等,但是包着铁皮的装甲外墙被设计成了特殊的角度来缓冲炮弹的攻击,显然对付大树也有效果。弗兰克刚刚翻过的后墙上有三个炮门。旁边依次排开的炮门数量更是让人数不清。他无法想象激战时的场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翻滚的浓烟,灼热的空气——都在集中在船舱里。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烟雾和汽油的味道。

弗兰克并不急着进一步探寻。今天他已经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能静静地待在黑暗中就已经很满意了。但他得继续前进。吉米需要他。吉米已经从船头进入了炮艇。北方佬都朝那里去了,去跟那棵树抗衡。弗兰克也必须去那儿。

弗兰克顺着船沿慢慢向前。他在大炮和关闭的炮门之间匍匐前进,这样如果有内门突然打开,他也不会暴露。他正身处敌营之中!就像为国家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一样。苦笑变成了微笑。他绕过一堆堆成金字塔形的炮弹——然后被地板上的一个铁环绊倒了。他差点叫了出来。

没时间磨蹭了,弗朗索瓦·比林豪斯,没时间了!

船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走廊里回荡着回声。他可以听见人们在屋顶上跑动,在船头大声呼喊,甚至可以听见他们在低声讨论着该如何处置那名被抓获的间谍。

弗兰克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差点窒息。

他们抓住吉米了!

弗兰克缩在一门绑在木制底盘上的重炮旁。这厚重的铁家伙闻起来似乎还散发着温度,但摸上去已经冰凉了。炮艇上声音传播得很快。那些声音很清晰。弗兰克所处的位置不会被人看到,他听着。

“你发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凯洛格先生?”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是在树倒下前从船头上冒出来的。”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我觉得他当时是朝着锅炉去的。”

“锅炉,嗯?你打算使什么幺蛾子,南方佬?怎么,不回答?”

“他只有一把刀,先生。”一个尖利的声音回答道,“还有这些。”

“谢谢你,凯洛格先生。”

随后是一阵寂静。弗兰克只能听到一些声音,但没什么大动静。

“所以这些是什么?”那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罗僧米勒先生猜是炸药。”凯洛格回答道。

“呸!看上去就是煤块而已。当然了,就算是南方佬也不会蠢到潜入敌船上加煤块。”

吉米!弗兰克多想像个疯子一样尖叫着一路跑过走廊去找他。但那很愚蠢。他并非勇士,甚至手无寸铁。事实是弗兰克又冷又湿,不敢擅自行动。在时机成熟并且弗兰克能战胜恐惧之前,吉米只能是自求多福了。但弗兰克欠吉米太多了。他会救他的——他会的!吉米完全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