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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自杀,”她摇着头,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我。“我在这树林里躲了两天,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很热,想泡泡冷水,我想,我是太累了,一到水里就发昏了。”

“是吗?”我凝视她,“你两天都没有吃东西?我想。”

她的眼神疲倦而迷惑。

“我——不知道,”她精神恍惚地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不敢回去,我——”她忽然瞪着我,意识回复了,张大了眼睛,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热烈地说,“他们要弄掉我的孩子,你把我藏起来,好不好?我不能让他们弄掉小孩,我要他!”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脸上燃烧着一种母性的纯情。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如此被感动,我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原始的、母性的光辉。我了解了,为了保护这未出世的孩子,她才惶惶然地逃到这深山里来,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回家。而且,她并不在意孩子的父亲要不要她,只是本能地要保护属于自己的小生命,像一切雌性动物所能做到的一样。

“你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拍拍她的手背,愉快地说,我高兴我是第一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人。“凌霄已经承认了,章家到你家去正式求了婚,你爸爸妈妈也都答应了,所以,你不必躲起来,你和凌霄马上要结婚,也没有人能抢走你的小孩。”

她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她的手紧抓着我,嘴唇颤动着,吞吞吐吐地说:

“凌——凌——凌霄?”

“是的,凌霄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他说要和你结婚,你看,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是不是?”

她的嘴唇仍然在颤抖,眼光困惑迟钝。

“可——可是,凌霄——为——为什么要娶我?”

“他要对孩子负责任呀!”我说,“而且,他不是一直很爱你吗?”

她垂下眼睛,手指冰冷。

“他——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孩子——不——不是他的。”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的心脏陡地痉挛起来,四肢发冷,这时才感到我浑身的湿衣服贴着身子,而山风料峭。

“是谁的?”我问。

“那——那个——”她坦白地望着我,“那个画画的人。”

余亚南!我的呼吸停顿了两秒钟,接着,我的思想就像跑马一般地活动了起来,余亚南!那个长着一对迷人的眼睛的年轻画家!他骗取了凌云的感情,又骗取了绿绿的身体,然后飘然远引!那个收集灵感的专家!他对这些纯洁的女孩做了些什么呀!

我坐在那儿出神地凝想,风冷赌赌飕飕地吹了过来,我连打了两个寒噤,发现天已经黑了。绿绿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实在佩服她的体力,她看来又若无其事了。在林边的地上,她弯着腰寻找,我问:

“你找什么?”

“火柴。”

她在一堆残烬边找到了一盒火柴,我想,那很可能还是余亚南给她画像时留下来的。我们在湖边生了一个火,烤干了我们的衣服和身体。我的思想已经成熟了,握住她的手,我说:

“听我说,绿绿,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我和你,和凌霄心里所了解的秘密,你绝不要再讲出去,章家都以为是凌霄的孩子,这保障了你和孩子以后的生活和命运,你懂吗?凌霄既然承认了,另_别的都没什么关系,你自己千万别漏了口风!”

她看着我,了解地点了点头。她告诉我,她不敢说出余亚南的名字,因为怕她父亲强迫她堕胎,又怕她父亲下山去找余亚南算账。“他会在城里乱找,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找,会去杀人,如果他走了,妈妈会伤心死了,害怕死了。”她说。我知道,她并不笨,她下意识里未始不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凌霄会挺身而出。

但是,我还有疑问:

“你很喜欢余亚南?”我问。

她撇了撇嘴,眼里有惭愧之色。

“我不知道,他对我说,我是最最完美的,是什么女神的化身,我——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画画,画我,他说要跟我躲到山里面去生活,吃露水和果子……他讲的话像故事一样,很好听很好听,我就……”

我懂了,我几乎看到了余亚南,如何去催眠这个终日流荡迷失的山地女孩。我问:

“你现在还想他吗?”

她很快地摇摇头。

“他跟我不是一样的人,”她语气很平静,“他总是会走的。”她注视我,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会有小孩。”

我在心底叹息,发现她竟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她甚至还没有了解爱情是什么,章伯伯说她淫荡,这是多大的误解!或者,她比我,比凌云,比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更纯洁些。

“让我们回去吧!”我站了起籴,“章家会以为你没有找到,我又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