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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这叫做人各有志。”妈妈对奶奶说,“以前科举时代‘十年窗下无人知,一举成名天下晓’的人不是也很多吗?卢友文现在就正在‘十年窗下’的阶段,总有一天,他会‘一举成名’的!”

“哦,弄了半天,他要做官呀!”奶奶恍然大悟地说。

小双“扑哧”一声笑了,我们也忍不住笑了。奶奶望着我们大家笑,她就扶着个老花眼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里叽里咕噜地说:

“以为我不懂,其实我也懂的,他辛辛苦苦,不是想要那个‘拿被儿’,还是‘拿枕儿’的东西吗?”

“拿被儿?”小双瞪大了眼睛。

“诺贝尔呀!”我说,捧腹大笑了起来。

这一下,满屋子都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不亦乐乎,奶奶也跟着我们笑,小双也笑。可是,不知怎的,我觉得小双的笑容里,多少有一点勉强和无可奈何的味道。不只勉强和无可奈何,她还有点儿辛酸,有点儿消沉,有点儿浑身不对劲儿。或者,她会误以为我们在嘲弄卢友文吧,想到这儿,我就不由自主地收住笑了。

那晚,小双回去以后,我冲进了诗尧的房里。

“那架钢琴是怎么回事?你对我从实招来吧!”我说。

诗尧望着我,满不在乎地、慢吞吞地说:

“你既然无法帮我达成任务,我就自己来!”

“好啊,原来这架钢琴就是山叶那一架!”我说,“当然绝不可能是电视公司抽奖抽剩的了!你说吧,你在什么地方弄来的钱?”

诗尧闷声不响。

“你说呀!”我性急地嚷,“一架钢琴又不是个小数字,你可别亏空公款!”

“嚷什么!”诗尧皱皱眉头说,“我什么时候亏空过公款,钢琴是她结婚那阵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刚好过旧历年,公司加发了年终奖金!”

“哦,”我点点头,“怪不得妈妈说,今年百业萧条,连你的年终奖金都没了!”

诗尧一句话也不说,拿着笔,他又在纸上乱涂乱写,我熬不住,又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了看,这次,他没有涂数目字了,只反复写着几句话: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在水一方!他这位“佳人”啊,真的在水的遥远的一方呢!我怔了。

五月,诗晴和李谦结婚了,新房在仁爱路,一栋三十坪左右的公寓里,三房两厅,布置得焕然一新。虽然不是富丽堂皇,却也喜气洋洋。结婚那天,小双和卢友文倒都来了,小双有些憔悴,卢友文却依然漂亮潇洒,处处引人注目,连来喝喜酒的一位名导演,都悄声问诗尧:“那个蛮帅的男孩子是谁?问问他肯不肯演电影?”

“少碰钉子吧!”诗尧说,“人家是位作家呢!”

“作家又怎样!”那导演神气活现地说,“写作是艺术,电影是综合艺术,任何艺术家,都可以干电影!”

因为有这样一件事,诗晴婚后,我们就常拿卢友文开玩笑。尤其雨农,他拍着卢友文的肩膀说:

“我瞧,卢友文呀,你趁早还是去演电影吧!你看,你写了一年的小说,写得两袖清风、家徒四壁。而邓光荣、秦祥林他们呢,接一部戏就十万二十万港币!不要以为时代变了,我告诉你,百无一用的,仍然是书生呢!”

卢友文推开了雨农。

“少开玩笑吧!”他说,“要我演电影,也行,除非是演我自己的小说!”

“你自己的小说呢?”

“还在写呢!”

这样,卢友文仍然苦攻着他的小说,不管他到底写了多少,不管他发表了多少,他那份锲而不舍的精神,倒的确让人敬佩呢!

夏天,我毕了业,马上就接受了银行里的聘请,去当了会计。毕业前那一段日子,我又忙着交论文,又忙着实习,又忙着考试,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去看小双。毕业后又忙着就业,忙着熟悉我的新工作,也没时间去看小双。等我终于抽出时间去看小双时,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那天晚上,我到了小双家里,才走到房门口,就听到一阵钢琴的叮咚声。只听几个音,就知道是那部拜尔德——初步的钢琴练习曲,看样子,小双正在教学生呢!

我按了门铃,钢琴声戛然而止,一会儿,小双出来开了房门,看到了我,她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诗卉,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我看,是你不理我们了!”我立即数说着,“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丫头,难道你不知道我正在忙考试忙就业吗?你来都不来一次,奶奶已经念叨了几百次了!”

小双的脸色变了,一瞬间,就显得又抱歉又焦急,她居然认起真来,瞪着眼睛说:

“我如果忘了你们,我就不得好死!我每天都记挂着,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