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兰陵王龙凤牌

 

月饼绕着半人粗的老树拴着尼龙绳打了个活结,拽了拽试试结实程度,往地下岩洞扔了几根荧光棒,许久才听到坠地声。我借着荧光往洞里看,狭长的岩壁乱石突起,石缝里爬满拇指大小的甲虫,相互碰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咯”声。我探手从岩缝里抓出一只甲虫,虫子在手掌里抓来挠去,又痒又疼。

捏着甲虫凑到眼前观察,橄榄核大小,通体漆黑,椭圆形翅膀退化成包裹着虫体的硬甲,眼睛剩下两枚火柴头形状的圆点,嘴巴奇长,起码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二,八条长满茸毛的爪子透着蓝光,悬空胡乱挥舞。

突然,虫嘴开裂成三瓣,探出白须状肉条,喷出一股淡绿色液体,正中鼻尖。鼻端顿时传来强烈的灼热感,我捂着鼻子疼得直跺脚,把虫子踩得稀烂,黄绿色肉酱沾到的草叶,瞬间变黑枯萎,“哧哧”冒着白烟。

“月饼,看我破相没?”我摸着鼻尖,总感觉被虫液烧掉一块肉。

月饼扬了扬眉毛,表情凝重:“节哀。”

我在广西十万大山差点被干尸勒死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急忙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当镜子,一时没作好心理准备,被屏幕里的自己吓了一跳:鼻尖红肿,鼓了个绿豆大小的燎泡,薄薄一层油皮裹着淡黄色脓液,异常恶心。

我摸出银针,挑破脓包用力挤着,鼻子被捏得酸麻无比,眼泪流个不停。月饼板着脸强忍住笑,扒拉着岩洞附近的草丛:“凡有毒虫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挤完脓液,月饼撕了片艾草叶给我贴着创口拔邪火,我吸了口气,鼻子酸爽得很:“你丫以为是洪七公啊!这虫子五行属火,附近找找,有没有薄荷。”

月饼围着岩洞扒拉杂草,寻到一丛薄荷,抓了两只虫子丢进去。虫子落进薄荷丛,像是掉进热锅四处乱爬,没爬几步就哆嗦着腿翻了肚子。

“万物相生相克,这里面的道理一辈子琢磨不明白。”月饼用树枝扒拉着虫子确定死透了,“我说南少侠,伤个鼻尖儿又不是断手断脚,用不着只抽烟不干活吧?”

我靠着树抽烟正舒服,被月饼这么一说,老脸一红:“天坑这么深,从坑口爬下来二百米是有了吧。您老人家一路溜达着拍照看景儿落得清闲,三十多公斤装备可都是我一人扛下来的。劳动人民很辛苦,别耽误我吐纳还阳,要不一会儿哪有体力陪你下去干活?”

“看不出南少侠居然会‘吐纳还阳’,敢问原形是哪朝狐狸?《聊斋》里面可有名号?”边说边拔出一丛薄荷,根茎上大坨湿泥簌簌掉落,露出根须包裹的圆形东西。

月饼随手一扔,那个东西糊着草汁烂泥滚到我的脚前。我看得真切,居然是一颗腐烂的人头。我叼着烟还没反应过来,一条蚯蚓形状,长着白毛的肉虫从糊满烂泥的眼眶里钻出,突然弹起,落到我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我疼得跳起,生怕虫子有毒没敢直接拍死,用力甩着手腕,慌乱间撞到身后的树干,蔓藤落了满头满脸。

虫子甩掉,伤口红肿一大片,边缘透着青黑色,微微发麻。我挤着脓血嘟囔:“今儿忘了看黄历,出师不吉。”

“南瓜,别动!背后有东西。”月饼眯着眼睛向我走来。

我当场僵住,后脖颈冷飕飕的好像有“人”在吹气。

月饼摸出桃木钉:“往前走,别回头。”

 

我冒了一身冷汗,大气都不敢出,直着脊梁骨小步挪动:“月……月……”

月饼把我拽到身边:“没事了。树上有字,怕你蹭花了。”

我哭笑不得:“你丫一惊一乍很好玩是吧?”

月饼摸了摸鼻子没搭理我,甩出桃木钉击中人头,掀起一块肉皮,颅顶镶着一块绿色的东西。月饼也不嫌埋汰,抓着人头抠出一块玉佩,对着阳光照着:“铁龙生,凤凰花纹,他应该是族谱里的那个人。”

(铁龙生,产于缅甸龙肯的满绿色翡翠,缅语“铁龙生”为满绿色。)

我闻言看向树干,几行歪歪斜斜的红字渗进树纹——

“余游历华夏数十载,几经生死,依古籍暗启,获寻奇物无数,然未曾遇此洞之凶险。洞中种种,均为余平生未曾所见,奇哉怪异之处不可理喻。余拼尽毕生所学,逃出此洞,奈何无力胜天,同伴陨于洞内。余自知时日无多,特留此字以示后辈异徒行者。切不可入洞!万历十三年涂月二十七。”

落款处人名看不清楚,中间字的右半边是个“辰”,不过我已经想到了他的名字。心里有些感慨,传说中失踪的那个人,居然在天坑被我们偶然发现。

月饼微微一笑:“不知道将来谁给咱们俩收尸。”

“估计那人还没生出来。”我抽出开山刀砍了一段树干制作着墓牌。月饼掏出块白布,把人头和玉佩仔细包叠,挖坑埋好。我在树干上面刻了那个人的名字,端端正正插在土坑前面,月饼点了三根檀香,洒了一圈二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