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眼在窥伺(第3/4页)

三、防卫的见解

这件事发生在森林里的一个夜晚,但爱琳娜·马洛威并没有把所有的一切讲给詹纳·布纳丁听,她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当她的故事结束的时候,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下面了,在大地的上空漫长夏季的暮色已变得很深很醇了。有些时候布纳丁沉默着,有时插话要求讲明白一点,但讲述者和他一样默不作声,把她的脸转向一边,她的手一会儿紧紧地相互绞住,一会儿它们又松开放在裙边上,她的姿态里有一种敏捷而又自立的奇特暗示。

“这太让人忧伤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布纳丁最后说,“但我不明白,你称查理·马洛威为父亲,我知道,在他称雄那个时代之前,他就老了。由于一些巨大的不幸,而一无所有了,我看到了,或者说,我想我看到了。但,请原谅我,你说你——说你——”

“以至于我疯了,”女孩说,她的头或者身子没动一下。

“但是,爱琳娜,你说——清楚点,亲爱的,我不能马上明白——你说那孩子已死了,不是说你要疯了。”

“是的,那一个死了。——我是第二个孩子。我出生在三个月以后的一个晚上,我的母亲给了我生命之后,她仁慈地放弃了她的生命。”

布纳丁又一次沉默了,他略微有点茫然,不能马上想好事情去说。她的脸仍转在一边。在困窘里他的手不能自已地一下绞在一起一下又放到她的膝盖上,但有些东西——他不能说出来——他感到拘谨。他后来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他曾经完全不顾一切地扳起她的头。

“那豹子很漂亮。”她继续说,“一个人在这样的境遇下出生,长得会是另样的——你能说神志正常吗?”

布纳丁没有回答,正全神贯注地让一个新的想法在自己的头脑里成形——科学家称之为假说,一个探求,一种见解。它投射出更多的光明,虽然是一个阴森、耸人听闻的假设,关键在于她自己宣称不能驱散她健全精神缠绕的疑惧。

这片土地还是属于刚刚开垦不久的,乡村的外边,零星地分布着一些移民。职业猎人仍是一副放肆的样子,用猎获的大野兽的头和毛皮装扮自己。夜里在荒凉的路上遭遇到猛兽,活了下来,或死去了,让人遗忘了,这些都是屡见不鲜的。新近增加的几个家庭后代发生的流行事件显然是伪造出来的。夜里的窗户外看到美洲豹的事惊吓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这种事情溅起几圈小小的骚动的涟漪——它甚至在地方报纸的版面上占有了一席之地,但布纳丁并没有留意。现在他听到类似报上的故事,比那偶尔见到的报道自然更加深受震动。这故事已经暗示这事是可能的。另外——在病态和充满丰富想像力的脑子发现与它意气相投的事态时,它产生出的悲惨故事,他听到了吗?

布纳丁琢磨着这女孩的经历和性情的某些真实情况,爱情是不用刨根问底的,他现在是疏忽了——她和她父亲的独居生活,这房子不是一个人,显然可以容忍访问者抵挡她对夜的奇异恐惧,那些是她决不愿看到黑暗在她后面的最好理由。确实,这样的脑袋的想像力一度点燃了难以抑制的热情、敏锐,笼罩了全部建筑,那么她是疯了,尽管这件事确信给了他一个尖锐的痛疼,他没有更长久的疑惑,这件事引起了她头脑中纠缠不清的后果,她自己那种乡土神话制造者的个性把她带进了虚构的关系之中。带着试验他那新“见解”的模糊意图,这种不明确的企图让他不知该怎样说才好,但还是支支吾吾地说:“爱琳娜,亲爱的,告诉我——我请求你不会认为是一个触犯,但告诉我——”

“我已经告诉你了,”她打断地说道,真切易怒地说着,他没料到她会这样——“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不能结婚,还有其他任何值得说的吗?”

在他阻止她之前,她从板凳上跳跃了起来,不吐一个词或者看他一眼,就向树林里她父亲的木房敏捷地滑飘而去。布纳丁站起来想挽留她,他看着直到她在寂静中消失于一片幽暗里。突然他开始好像有一个推测,他的脸变得不知所措和一片惊骇:在她消失的那片幽暗处,他看到一双鲜亮的眼睛,伶俐、短暂地一闪!那一瞬间,他一阵恍惚,一阵犹豫,然后在她身后猛地冲进森林:“爱琳娜,爱琳娜,向外看!那只美洲豹!那只美洲豹!”

片刻他穿过森林的边缘,进入到那片开阔地,看到女孩灰暗的裙子消失在她父亲的门口,没有美洲豹。

四、呼唤上帝的良心

詹纳·布纳丁,一位律师,住在镇子旁边的一栋小屋里。寓所背后就是森林。他是一一一个单身汉,因此,受那个时期严苛的道德约束,在那个地方只准有一种做家务的仆人在那里服务,叫“租金女郎”。他在一家乡间旅馆包伙吃饭,那里还是他的工作营业处,森林边的小屋仅仅只是作为睡觉的一个地方——它的费用不是非常大,无可置疑——它是一个事业兴旺和有相当社会地位的证据,它几乎不多费力气地就让地方报纸自豪地指出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首席律师”。他偶尔认为“家”和“房”这两个词严格上说不是同义的。真的!他意识到它们之间相差悬殊,他要使它们之间变得和谐均衡,是一件合乎逻辑推理的要紧事儿。因为报纸向大伙报道在小屋建成不久之后,它的主人在结婚的方向作了一次劳而无功的冒险——有,确有这么回事,去了那么远的路,得到了那么坚决的拒绝——老人马洛威美丽而怪异的女儿,一家隐居的人。这件事大伙相信,因为他自己说出来的,她不接受求婚——几乎不费力就打击了大伙的信念,是对事物日常规则的一次倒行逆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