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4页)

“心虹,心霞,”他说,“你们过来,坐下。”

心虹和心霞狐疑地、畏缩地看了看父亲,顺从地走过来,坐下了。心虹低垂着头,捏弄着手里的一条小手帕,心霞挺着背脊,窥伺地看着父母。梁逸舟转向了尧康。

“尧康,”他望着他,声音是不高不低的。“你能告诉我,你在这幕戏中,是扮演什么角色吗?”

“我?”尧康愣住了。“我只是和心虹心霞做朋友而已,我们很玩得来,我并没有料到,您把‘朋友’的定义下得那样狭窄,好像男女之间根本没有友谊存在似的。”

“一个好朋友!”梁逸舟点了点头,冷冷地说,“你把我引入歧途了!你是我带进霜园来的,却成为她们姐妹二人的掩护色,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是落进自己的陷阱里了!”他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脸色一变。“好了!”他严厉地说,“现在,尧康,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尧康巴不得有这一句话,他已急于要去通知狄君璞和云扬了。看这情形,心虹姐妹二人一定应付不了梁逸舟,不如大家商量商量看怎么办。他站起身来,匆匆告辞。梁逸舟不动也不送,还是吟芳送到门口来。尧康一走,梁逸舟就对心虹姐妹说: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大了!”

这句话说得凄凉,言外之意,是“我已经失去你们了”!心虹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懊恼刚刚在激怒时对父亲说的话,但是,现在却已收不回来了!心霞咬紧了嘴唇,她的面色是苦恼而痛楚的。

“我不知该对你们两个说些什么,”梁逸舟继续说,语气沉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大了,你们要恋爱,你们想飞,这都是自然现象,我无法责备你们。可是,你们那样年轻,那样稚嫩,你们对这个世界,对阅人处世,到底知道多少?万一选错了对象,你们将终身痛苦,父母并不是你们的敌人,千方百计,用尽心机,我们是要帮助你们,不是要陷害你们。为什么你们竟拒父母于千里之外?”

“爸爸,”心霞开口了,“我们并不是要瞒住你们,只是,天下的父母,都成见太深呀!”

“不是天下的父母成见太深,是天下的子女,对父母成见太深了!”梁逸舟说,“别忘了,父母到底比你们多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

“这也是父母总忘不了的一件事。”心虹轻声地、自语似的说。“你说什么?心虹?”梁逸舟没听清楚。

“我说……”心虹抬起眼睛来,大胆地看着父亲,她的睫毛上,泪珠仍然在闪烁着。“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有时也会有错误,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不犯错了!”

“当然,可能我们是错了,”梁逸舟按捺着自己,尽量使语气平和。“但是,回答我一个问题,心虹。我知道你的记忆已经几乎完全恢复,那么,我对云飞的看法是对呢,还是错呢?”

心虹沉默了片刻。

“你是对的,爸爸。”她终于坦白地说。

“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云飞和我争执的时候么?”

“记得。”她勉强地回答。

“那时你和今天一样地强烈。”

“但是,狄君璞和云飞不同……”

“是不同,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梁逸舟沉吟了一下。“知道他和他太太的故事吗?”

“我没问过,但我看过《两粒细沙》。”

“作者都会把自己写成最值得同情的人物,都是含冤负屈的英雄。事实上,他那个妻子等于是个高级交际花,他娶了她,又放纵她,最后弄得秽闻百出。心虹,你以为作家都是很高尚的吗?碰到文人无行的时候,是比没受过教育的人更槽糕呢!”

“他是你带来的,爸爸,”心虹闷闷地说,“那时你对他的评语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还没料到他会转你的念头!”梁逸舟又有些冒火了,“那时候是我瞎了眼睛认错了人,所以,我现在必定要挽回我的错误!”他吸了口气,抑制了自己,他的声音又放柔和了。“总之,心虹,我告诉你,狄君璞绝不是你的婚姻对象,即使不讨论他的人品,以他的年龄和目前情况来论,也有诸多不适当之处。你想,你怎能胜任地当一个六岁孩子的后母!”

“妈妈也胜任于当一个四岁孩子的后母呵!”心虹冲口而出地说。

吟芳猛地一震,她的脸痛苦得歪曲了。梁逸舟的话被堵住了,呼吸沉重地鼓动着他的胸腔,他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心虹,有好几分钟说不出话来。然后,他重重地说:

“心虹,你真认为吟芳是个成功的后母吗?我们一直避免谈这个问题,现在就公开谈吧!吟芳对你,还有话说吗?她爱你非但丝毫不差于心霞,恐怕还更过于爱心霞,这并非是为了表现,而是真情。但是你呢?你为什么还心心念念记着你那死去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