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大事(第3/4页)

“宋小姐,您好。”

绮珍慌忙也弯了弯腰,有点失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场面,赵伯母又在直着喉咙喊:

“振南,还不去给宋小姐倒茶来!”

其实下女早就倒过茶了,绮珍急忙说有茶,振南也站在那儿没有动,微微地昂着头,眼光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绮珍觉得非常地不安,头上的发髻使她感到头重重的,虽然是刚到,已经觉得疲乏而厌倦了。忽然又听到赵伯母在对振南说:

“振南,你来陪宋小姐谈谈,我要到厨房去看一下。”

绮珍清楚地看到赵伯母在对振南递眼色,然后振南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绮珍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下意识地玩弄着洒着香水的小手绢。振南咳了一声,然后用过分客气的语调问:

“宋小姐抽烟?”

“不!我不抽。”绮珍说,于是空气中沉寂了一会儿。绮珍暗暗地看过去,只看到振南不住用手摸着裤脚管上的褶痕,眼睛在房间内东看看西看看,脸上充分地带着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半天之后,才又没话找话讲地问了一句:

“宋小姐在哪儿读书?”

“台大,中文系。”绮珍轻轻地回答。

“哦,我以前也是台大毕业的。”

“是吗?”绮珍漫应了一句,才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不妥当,什么叫“是吗”,难道还不相信人家是台大毕业的?这样一想,就再也没有话说了。振南也默默地坐在一边,一直在无意义地抚摸着裤脚管。绮珍觉得振南显然是被迫地在这儿应付自己,而且非常勉强,就更感到别扭而不安起来。于是两人坐在那儿,谁也没有话说,两人都把眼光朝向别的地方,直到下女来通知吃饭,才算给他们解了围。

这一顿晚餐是绮珍有生以来吃得最不舒服的一餐,她的位子和振南的排在一起,振南只顾闷了头吃饭,而她也一直不开腔。客人们以母亲为首,谈话的中心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在她和振南的身上。最使她难堪的,是赵伯母一直在对振南使眼色,而振南却一个劲地皱眉头。绮珍觉得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但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到这个地步,心里就暗暗地有了几分气。而且,振南那种好像别人该了他债似的样子,和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的神情,也实在让人看不顺眼,心想凭你这副样子,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皱眉头呢?

一直到深夜,绮珍和母亲方才从赵家告辞出来,绮珍早已呵欠连天,头痛欲裂,但母亲的精神却一直很好。一到了家,就急急地向父亲报告这次的成绩,得意得好像她征服了全世界似的,一口咬定振南已经对绮珍“一见钟情”了!她尖锐的声音一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绮珍相信五里以外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她一再重复地说:

“我和绮珍一到呀,赵家的客人眼睛全直了,振南那孩子更死盯着绮珍看,后来还和绮珍坐在一张沙发上面,低低地谈了三个多小时。看样子呀,他是完全被绮珍给迷住了。我告诉你,我包他不出三天,就会来请绮珍去玩。哎,这可了了我一件大心事了!”然后又摇摇头叹口气说,“唉!儿女的终身大事也真让人伤脑筋……”

“哦,妈,”绮珍紧锁着眉头说,“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吧!”

父亲点着头,不禁对绮珍投去一个同情的眼光。

一个多月过去了,振南并没有像母亲预料的那样不到三天就过来,相反地,他却一直没有出现,这期间,绮珍倒觉得宁静了不少,但母亲却经常地问:

“他到底为什么不来呢?”

“告诉您,我们彼此都没有好感。”绮珍说。于是,母亲立刻瞅着她,好久好久,像在责备着她。

这天,母亲出去了,绮珍在家里帮着父亲大扫除,她把裙子挽得高高的,用一块绸巾包着头,在客厅里扫着灰尘。房间里堆得乱七八糟,桌子上堆满了从墙上拆下来的镜框,书架上的书也搬了下来,放在沙发和椅子上,地下到处都放着水桶和抹布。绮珍扫完了墙壁,又把発子架在椅子上,自己爬了上去扫天花板,正扫了一半,绮珍听到大门响了一声,她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并没有留意。接着,却听到有个声音在问:

“有人在家吗?”

绮珍俯身看下去,看到一个人影犹疑地站在房门口,她仔细一看,出乎意料地竟是振南,他迟疑地站在那儿,仰着头望着站得高高的绮珍,满脸尴尬的神情,似乎不知道是该进来好还是出去好;发现绮珍在注视着他,他就讷讷地说:

“大门没有锁,我敲了门,你们没听见,我就进来了!”

“啊!”绮珍有点惊慌地“啊”了一声,匆忙地想跳下来,偏偏椅子高,她又拿着一把长扫帚,怎么都下不来,振南急忙跑上前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