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记忆陷阱(第5/6页)

所以,当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从我身旁迅速向后退去的时候,我丝毫不觉怪异,凭借着他那双眼睛,我已经认出了他就是一会儿为我行刑的人。

又要回到夸父农场了,马上,我第三次驾驶着农场,日复一日去执行枯燥的任务,日复一日地沉浸在自己是个军人的自豪里,日复一日浸泡在谎言中的生活即将开始。

我忽然对记忆于一个人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体会。

我想起了樱子,樱子不停地渴望记忆,最渴望一段人格,她说,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有价值的慧人,客人会付更多的钱给她。我也想起了花姐说的话,樱子一旦被抹去记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在记忆这个问题上,慧人、智人没什么区别。

我失去了这段记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这段记忆太宝贵,这段人生对我来说太重要,我想不起来上次被注射之前,是否也有这么多的感悟,但是这一次,我深切地体会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不舍。

身体没有死去,可灵魂却被换了一条。如果我再也想不起这段回忆的话,那我就已经不是我,而是另一个,连我都陌生的人。

我成为了另一个人,这和我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再见了母亲,再见了颂玲,再见樱子,再见了父亲的战友们,再见了,曾经给过我亲情温暖的妹妹……

是真是假,是恩是仇,在死亡面前,很重要吗?

熟悉的淡蓝色医护服出现了,熟悉的眼睛正盯着一根雪亮的针头,针头下的注射器里,蓝莹莹的液体闪着淡淡的光。他旁边的那位女护士,不知道还是不是上次的那位,我已经没了印象。

一阵强大的脉冲让我浑身震颤,当我看到医生和护士也被震得栽倒在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给我的特殊礼遇。忽然,我对面的门被踹开,秦铁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口,他朝着医生、护士喝道:“突袭!你们快去旁边的房间隐蔽!”

秦铁向外面放了两枪,外面又射过来一阵强烈的脉冲,为我行刑的医生和护士迅速撤到了一旁的房间,秦铁喊道:“把药剂留下,我来行刑!对方显然是来营救程复的。”

我想起了花姐,想起了老阮。

这难道是他们的人?

生存的希望!此时的我,比任何时刻都渴望生存。

医生将手中调好的注射器放在一个铁盘中,关在了里面的一扇门外。一波脉冲枪打来,秦铁闪过被击碎的门框,翻身来到门下,拿起蓝莹莹的药剂,随手扎入了我的脖颈。

我不禁冷笑,才燃起的希望,就随着蓝色液体的消失而熄灭。

我能感受到药剂进入身体的速度,针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让电流从我的脖颈瞬间流遍了全身,我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死亡。

来生。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生命中似乎从未有过的坦然从内心涌出,就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一个声音在我右耳畔响起——

“你妻子的生日是9月12日,别露馅。”

3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把我叫醒。

我睁眼的刹那,房间的灯依次打开,先是床头灯,再是顶灯,等我在柔和的白光照耀下穿好拖鞋,卫生间灯也亮起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程成船长早上好,这是您在夸父农场N33服役的第109日,您的船长日志已经生成,我已经放在了您的桌子上……”

是第三人。

我仿佛睡了一觉,但我并没有失去记忆,张颂玲、樱子、母亲……睡着之前发生的爆炸我都历历在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是假的?还是我体内产生了抗体?

我想起了在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声音:你妻子的生日是9月12日,别露馅。

好像是秦铁的声音,但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这些话?或者是我大脑的错觉,毕竟他是我被注射了药剂之后唯一的在场者。

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显然已经知道我注射的药不会抹去我的记忆。

别露馅。

他是让我演戏,不能让人看出我没有失去记忆?

我被注射之前,遇到了有人要救我的突袭,难道是他们的人?是老阮?

我想了想,那声音又像老阮,又像秦铁。

我走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脸上的疲惫与沧桑全都消失了。我掀开小腹的衣服,曾经在夸父农场C区种植肾脏留下的伤口还在,只是已经被处理得非常细微,很像是一道十几年前的手术切口。

对于这条伤口,他们会给我什么记忆呢?阑尾炎吗?

为了防止房间内有隐藏的摄像头暗中监视我,我没有长时间研究腹部的伤口,而是顺手脱掉背心,在浴室内洗了个热水澡。为了不引起怀疑,我还故作轻松地唱了一首军歌。

我现在是程成,我现在是程成,我现在是程成!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猜他们不会调整我太多的记忆,不过,我很好奇我的妻子又是谁来扮演,以及我是否还有两个孩子——程复与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