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珍妮(第2/2页)

珍妮趁着光亮向他的嘴巴里看去,“啊”了一声,好像她吸气时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看到一块死肉,一块腐肉,一大团皱巴巴的血肉。

摆渡人没有舌头。

切口很不整洁:半截舌头剪成了残桩,几块颤抖的肌肉与下面的瘢痕黏连在一起,无言地扭动着,像受困的盲眼牲畜在拼命寻找光明。

玛丽尖叫起来,珍妮没有尖叫,但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她们转身跳下渡船,跳到冰冷的水中,两条腿通红发抖,疯狂地溅着水花向岸边跑去。她们忘了穿鞋,光着脚撒腿就跑,她们从海边跑开时,半冻不冻的草叶划伤了她们的脚掌。珍妮胸口发闷,皮肤爆出冷汗。“回家。”玛丽无意识地喃喃叫着,听到这话,珍妮拦住了她。

“不!”玛丽尖叫着,回头越过珍妮的肩膀慌张地看去。她们早已看不到大海,也看不到人,她们正站在巴尔萨泽先生李树园旁边的一块田地里。

“别跑了,”珍妮说,她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跑了。我们安全了。”

“谁割了他的舌头?”玛丽哭喊着问,“是游侠吗?我们跟他说过话,要是他告诉——要是他告诉了别人——”

“深呼吸,”珍妮颤声发出指令,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她竭力不去想没有舌头的摆渡人吐出烟圈的样子。“只管吸气和呼气。”玛丽哭了起来,跪倒在地。珍妮也跪下来,紧紧抱着她。“深呼吸。”她又说了一遍。

“要是他跟着我们怎么办?”玛丽突然问道,她猛地回头去看身后。

“不会的。”珍妮说。

“会的。他立刻就能到游侠那里,向他们告密。他可能气坏了——”

“他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他也没有生气。我们逃跑的时候你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

“他在笑我们。不好说,但听起来很像他在笑。”

“笑我们?为什么?”

“因为我们怕了。”珍妮把一缕被风吹散的头发帮玛丽掖在耳后。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人把舌头割掉?”玛丽抽噎着问,“要是他把我们的舌头割掉怎么办?”

“他老了,不是吗,”珍妮与其说是对玛丽说,不如说自言自语,“很老了。他在那边活了很久。你看到他的衣服了吗?”

“没有,”玛丽抽着鼻子说,“我没留意。”

“衣服很脏,很旧,但是做工很好。做工非常好。他的鞋……工艺很复杂。”

“你认为他还坐在那里吗?”玛丽悄声问道。

“不,”珍妮干脆地说,“我认为不会。我想他回那边去了。”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把手一挥。

“我们得告诉别的女孩——”

“不行,”珍妮的脸色冰冷生硬,目光灼灼地望着玛丽。

“我们要守口如瓶。”

“为什么?”

“只是……要是我们不告诉别人,只有你知我知,它就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不能让大家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呢?”

“因为——”珍妮的下嘴唇抖得厉害,她不得不用小白牙齿把它咬住,使劲咬住。“她们太幼小了,他那样子——”她交叉双臂抱在胸前,“而且,要是有人发现我们去过渡船那边,要是再被游侠知道……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切记。”

“珍妮,”玛丽悄声说,“现在怎么打听荒野的事呢?”

珍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了。我也只想回家去。”她们蹒跚着向家走去,最新了解的情况让她们感到不洁。她们竭力想忘掉发生的事情,它却像镣铐一样拖着她们。此后好几天,玛丽几次半夜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她梦到恶臭难闻、野兽横行的大地徐徐在脚下裂开,把她整个吞噬。珍妮根本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