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杰克(第6/22页)

我不禁为海伦小姐与杰克捏了把汗。海伦小姐固然出身富贵,从来不知道缺钱是何种滋味,但这也是致命的弱点,如果玩家愿意,德克萨斯扑克可以不要命的无上限下注。至于杰克,他的言行谦逊近乎卑微,可是他目光里却泄露出难以掩饰的炽热,那种自命非凡足以导向毁灭。

海伦望了眼她的幸运杰克:“怎么样?杰克?”

“我不太会这个。”杰克不好意思地说。

“哦,中国人。”门特把一只厚重的牛皮靴搁在桌子上,“不用那么谦虚,我可没少与你们中国人打交道,也没少吃他们的亏,当中国人说他不太会,那他一定是专家。”门特露出一口黄牙,像是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

“那是你的偏见,先生。”

“哦,偏见。”门特脖子夸张地往前一升,朝天空打了一个嗝,阴阳怪气地说:“确是如此,如果一个人无视你的存在,在你面前嚣张地耍他的小聪明,把扑克这项绅士的运动化为丑陋的计算,想不对他产生偏见也难。”

“您这是什么意思?”杰克一怔。

门特伸出一根粗手指,往下弹弹,示意他坐下。

“我见多了中国人虚伪的客套。我们美国人讨厌中国茶,小子你若敢在我眼皮子下把你那套‘尿壶’带到桌子上,小心我把你扔到海里去!”

“喂,先生,杰克为我斟茶碍着您了?”海伦杏目圆瞪。

杰克的目光则变得凝滞。

“小姐,漂亮的海伦小姐,每一个男人都对你垂涎三尺,世界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得对那些主动靠近你的男人提防着点。”

海伦气鼓鼓地转向杰克:“杰克,你为什么那么怕他?用你的魔力教训他!”

“这就对了小白脸,听你公主的吩咐,否则,我会让你那套沏茶的鬼把戏昭告天下!”。娱乐室里充满了沉重的呼吸,每一个人都在侧耳聆听,大胡子门特的话就像酒后胡话般不着边际,但每一句又似乎暗藏玄机。

“好吧,我奉陪。”杰克垂下高昂的头颅。德克萨斯扑克桌前那张蒙满灰尘的椅子上,第一次有了主人。

摇头,苦笑,跳牌,盖牌,这是偷鸡客的好戏。杰克就像一个深谙此道的高手,整个晚上他都在不停的跳牌或盖牌,有一把,他拿了两张Q,台面也有一张Q,他依然选择盖牌。他面前的筹码正像冰山那样消融。

“杰克,你这是怎么啦?你不用为筹码担心。”一向对杰克信心满满的海伦也不禁疑惑了。

门特有足够的耐心。他有时会拈起那枚青色的橄榄,放在鼻子下贪婪地嗅着,仿佛那是病危病人的氧气罩。然而我知道,他的脑袋比瑞士表运转得还要精密。

就在意兴阑珊的人们以为牌局将在这样无聊的“跳牌”里结束时,桌面上突然响起一声哗啦,杰克眼前的筹码终于形成了一个三分之一大小的缺口。

眼皮打架的观众顿时睡意全无。再看桌面上四张明牌,居然是无花:3、5、8、9,也就是说凑成大牌的机率非常之小。

门特把橄榄举在眼前,凝视着,良久,他将之吞进嘴里,缓缓的推出同等数量的筹码,双手摊开放在桌面上……

杰克亮出第五张明牌,方块6,仍然与前四张构成无花。他苦笑着摇摇头,将眼前的筹码全部推倒,仍旧很坦然地望着对手。观者无不咋舌。

门特旁若无人地发出“嗝”的一声,脖子一缩,那枚橄榄居然又吐了出来,把绿色天鹅绒桌面弄得湿漉漉的。

“给中国人一块石头,他会送给你一块金子。从中国人那儿我学到礼尚往来。”他依旧很有耐心地把筹码一摞一摞推出。

门特亮出了他的底牌,两张不同花色的7、10,就像子弹一样准确地插入桌面公共牌的空隙当中,组成一条龙。

荷官用熟练的动作把桌面上狼藉的筹码拨到门特面前,杰克苍白的面孔此时更显病态。他也是一条龙,只不过牌面比对手小。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吗?人们往往只会注意出现大牌的机率,很少有人注意到五张牌不构成任何牌点的可能性也是非常之小。你利用糟糕的台面构成大牌,对手同样也能。”门特发出嘲笑的嗝声,扬长而去。

人群发出惋惜的声音,同时又觉得这个结果在情理当中。

杰克久久木坐在那,似乎仍然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海伦不停地安慰他:“我们前段时间赢了不少,输了就当以前没赢过。”

而我觉得,他根本不值得同情,每一个赌棍都是自信的牺牲品,倾家荡产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不!”杰克冷冷地打断海伦的轻声劝告,斩钉截铁地说:“赌局还没有结束。”

杰克遭受到的打击绝不亚于输光血汗钱的水手。他就像一个孤魂野鬼那样在船上游荡,总是沉迷于他的“思考”——如果他还有清醒的意识的话——迟钝地回答着海伦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