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杰克(第4/22页)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马六甲?”

“还早着呢,你以为这大洋是你家澡盆子?”

 “你似乎跑过不少航线?”我递过去一支上等雪茄。

“可不。上个月还在索法拉贩卖胡椒呢。”钱德勒叼上雪茄,狠吸了几口,却并不点燃。

“这船一直在跑非洲?”

“是啊,巴巴里的钱好赚。”

“那船上怎么会有中国人?”我问。

钱德勒略为诧异地望着我:“哪儿没有中国人?牧师。”

“杰克是在哪儿上岸的?”

“杰克?哪个杰克?中国人都长一样,还都叫杰克……”

我朝娱乐室点点头。

“哦,那混蛋。”钱德勒露出一丝邪笑,“蒙巴萨。”

“蒙巴萨?”我一愣,这可是非洲东海岸的港口。

“没错,就在那儿,这小子没辫子,我印象深刻。他脸色不好,皮肤跟娘们儿似的,一看就是孬货,死乞白赖地求我在船上给他找点活干,他还算明白人,给了我点这个。”他用两根手指做出摩挲状,“我就放他上船了,就当多养一只耗子。”

我回到头等舱时,海伦与杰克正在玩扑克游戏。

“哈,原来我是黑桃Q,漂亮迷人的黑桃Q。”海伦兴奋地把自己的幸运牌黑桃Q抓在胸前,她看到我说:“牧师,杰克说每张牌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每一个人都对应一张属于自己的牌,而我的幸运牌是黑桃Q。”

“黑桃Q并不是一张好牌。”我瞟了眼杰克,面无表情地说,他悄悄地把摊开的牌收起。

“杰克,小姐该上课了。”

“是的,牧师。”杰克收好牌离开了头等舱。

正在兴头上的海伦嘟起了嘴:“我讨厌拉丁文。”

我严肃地说:“拉丁文是西方字母的母源,如果我们能了解一项事物的历史渊源,就能从时间之尘中还原出事物的本质,扑克牌也一样。”

“那牧师你说说扑克牌的含义。”

“黑桃Q的原型是战争女神帕拉斯,是四张皇后牌中唯一手持武器的,她的出现意味着灾难。”

“那么梅花杰克呢?”

我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对她说:“杰克也不是什么好牌,在15世纪Jack叫作Knave(恶棍),后来才改作了Jack,这也是为什么至今英语里的Jack还有‘不怀好意的人’这层含义的原因。杰克象征着对主流力量的反对者,在历史上,查理曼大帝,阿喀琉斯,亚瑟王中都代表了主流的一方,杰克通常作为英雄的对手而出现。至于梅花杰克,他的真实原形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

“哦。”海伦点点头,她了解那个传说。圆桌骑士第一勇士兰斯洛特与亚瑟王的妻子格尼薇儿王后的爱情悲剧几乎家喻户晓。兰斯洛特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方面他无比忠诚于亚瑟王,为亚瑟王的霸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另一方面他无法自拔地陷入与格尼薇儿的恋爱之中,虽然这种感情仅仅是“柏拉图式”精神恋爱。

怒不可遏的亚瑟王派出十二骑士前去暗杀在森林里幽会的兰斯洛特与格尼薇儿,兰斯洛特浴血奋战,只身逃出,格尼薇儿却被抓回,并被亚瑟王处以火刑。后来,兰斯洛特率领他的战友,强袭刑场,劫走格尼薇儿,两人渡海逃往法兰西。尽管如此,两人依旧没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在世俗与宗教的压力下,两人分开了,格尼薇儿做了修女,兰斯洛特最后出家做了修道士,两人至死再未谋面。

“离杰克远一点,小姐。”我打破沉默。

“为什么?”海伦清澈的眸子写满了疑问。

“因为他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将去往何处。”

“您对中国人有成见,多米诺先生。”

“可是,他并非一个普通的中国人。”

“是呀,我就是喜欢他的与众不同,喜欢他魔法般的牌术与运气。”

我嘴角的肌肉抖了一下,我还想说什么,海伦不以为然地打断我:“牧师,您管的比我的奶妈还多。”

是的,我只是她的拉丁文教师而已,短短一个月航程过后,我就将结束这短暂的契约。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甲板上人头攒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中杰克的面孔一闪而逝,海伦看到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当我们走到甲板上,一群人正发出阵阵起哄声:“打死他!打死他!把他扔下去!”

一个中国水手蜷着身子,在甲板上滚来滚去,躲闪着白人老爷们硬皮鞋的踢踩。

“住手。”海伦高声喊。

“不关你的事,小妞。”大副钱德勒恶狠狠地说。

“小姐,救救我啊。”那中国水手滚爬过来,头在甲板上响亮的磕着。

“阿福,这是怎么回事?”杰克认出了他的同胞。

阿福只是呜呜地哭泣着,脸贴在甲板上,眼睛偷偷瞄着围观者的表情。这时,旁人七嘴八舌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