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中国王子

麦田里住着中国王子

麦秸里藏着他的士兵

他不要面包蜂蜜,也不要奶油布丁

他用一把七弦琴训练他的士兵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没有人带走他的消息

稍息立正,立正稍息

每一棵麦秸藏着一个兵

在英国西南沿海的威尔特郡地区,流传着“中国王子”的传说,对那儿的人们而言,罗利和德雷克已是遥远的记忆,而“中国王子”却是现代活生生的传奇。如果你问:那难道不是与“波斯王子”、“撒拉丁王子”一样的童话人物吗?威尔特的本地居民就会严肃地告诉你: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索利兹伯里平原那绿油油的麦浪尽头,有一座碉堡式的漆黑建筑在闪光的麦叶上若隐若现,那幢据说是由远古沉寂的巨石开凿而成的城堡是这方圆百里的最高据点,“中国王子”便住在那幢叫渡鸦的城堡里。

“中国王子”本名约翰·贺维,乃声名显赫的贺维家族的最后一名继承人,而他生养于斯的世族,早在十二世纪就凭借勇武、忠诚、狂热而扬名地中海了,他们的旗幡上甚至可以找到巴勒斯坦的标志。上个世纪末,贺维家族突遭遇不测,好几名重要成员身陷囹圄,爵号被褫夺,但仍保留小部分封地,家运从此没落。

约翰变卖了几乎所有家产,像唐璜一样游历世界,有人曾在美洲、甚至太平洋上的南马塔尔岛上见过他的踪影,但他更多地活动在亚洲地区。12年后他游历归来,在最后一处封地的“渡鸦城堡”里隐居下来。他把原来高耸的四座方塔改建成圆锥形尖塔,把三角形的屋顶改成半球形的穹顶,并对内部的装饰进行翻修,加入东方园林式的回廊、假山,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一座哥特式风格中融入了亚洲建筑特点,甚至还有异教徒色彩的怪物。

约翰隐居下来便以“中国王子”自称,他原来那头漂亮柔顺的金发变成一头乱蓬蓬的粗硬短发,颜色被染成灰色;原来健康红润的皮肤也变成了一种黯淡无光的蜡黄色;为了掩饰自己北海般深蓝的眼珠,他用重重的黑眼影修饰了眼眶,使眼珠的颜色看起来像亚洲人一样深邃;细心的观察家还会发现,约翰的右手食指内侧长年印着黑色污垢,据说那是中国学者的特征性标志。

约翰年轻时拥有皮划艇手一样健硕的体魄,而自他从亚洲归来,他的体格变得像门板一样消瘦。他脱掉了笔挺庄重的现代装束,换上了丝制的宽袖大袍,丝袍的做工不可不谓精美华丽,但那柔和光滑的线条怎么瞧也显得女气,那古典的气质与其说是神秘,不如说是怪异。不消说那些看着约翰长大的本地居民见了会不舒服,就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孩童见到约翰也会哇哇大哭。人们叹息着摇摇头,约翰要么被魔鬼附了体,要么从东方得了传染病,只能裹在大袍子里不敢见人。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中国王子”变得深居简出,直到永久地消失在那座黑鸦鸦的古堡里。人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50年前的一次礼拜上,至今在教堂的登记簿上,还可以看到用大红笔签写的贵族名字,那以后,再没有人在阳光下见过这个人。

自从约翰在渡鸦城堡定居之后,小镇便像是中了黑魔法,一桩桩离奇古怪的事层出不穷。城堡的上空常有成群的渡鸦低空盘旋,像低垂的墨云一般挥之不去。而那四座尖尖的塔楼,不免让人联想到苏格兰神话中女巫头上那邪恶的尖顶帽。白色似乎是这座城堡的禁忌色,因为人们时常看到,当不幸的鸽子路过城堡的上空时,它们会直挺挺地向地面栽去,像一道道照亮天空的白色闪电,半空中甚至传来噼噼剥剥的电火花爆裂声。距城堡投石之遥的庄稼地寸草不生,稍远一点的麦地则像被羊群啃过一般参差不齐,在某些雷声大作的雨夜,麦地会大片大片地倒伏,像是犯了白化病、虫病,可它们的根部却无一丝腐烂、衰败的迹象。

“看,那是中国王子在训练他的士兵。”善良的人们用宽容的玩笑来对待这种奇特的现象,不过,在现实生活中,人们还是尽量对“中国王子”与他的城堡敬而远之。

半个世纪以来,只有一个肩扛大口袋的黑色剪影偶尔会被煞白的闪电印在城堡高高的石墙上,那是为贺维家送土豆的莫里斯,不管是冰天雪地的寒冬,还是烈日炎炎的酷暑,莫里斯在自家地里掘完土豆后,便会扛上一大袋送往渡鸦城堡,当他壮硕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铁门之后,教堂的晚礼钟必会响起。

如果哪一天,莫里斯那疑似扛尸工的身影从城堡附近消失了,人们不禁会想,“中国王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但这样的意外一次也没发生过。莫里斯家族为贺维家扛了五十年,不,两百年的土豆,他的父亲、祖父、曾祖世世代代都为贺维家族服务,莫里斯是哑巴,他的父亲、祖父、曾祖也是,莫里斯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忠诚而口风牢靠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