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神食在乡村 第一章 神食的到来(第2/7页)

至少对一个观察者说来,在这个压力积累的时期中最令人惊奇的事,倒是公众无法克制的惰性,他们在一切方面的平静的固执,完全不理会在他们周围生长起来的庞大的现象和那更加庞大的东西的前景。恰如许多河流,正是在瀑布边缘最为平稳,最为宁静,深不可测,蕴蓄着强大的力量。因此,所有这些人类中最为保守的东西,在那些最后的日子里,似乎静静地占有了一种稳定的优势。反动开始得势。关于科学破产的议论,关于进步完结的议论在神食之童脚步的回声中传播着。过去那种小题大做没有意义的变革,由广大的愚蠢的小人们追逐着某个愚蠢的小君主,这类事情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变化却没有终结。变化了的只有变化本身。新事物正在按它自己的方式到来,超出世间普通的理解范围之外。

要想全面叙述它的到来,就得写出一大部历史书,不过不论在哪里,都总有一系列的事件平行发生。因此,要想叙述它在一个地方到来的情况便也就是叙述一些有关全局的事情。

碰巧,在那无数的种子当中有一粒走错了路,来到了肯特郡齐辛艾勃莱的一个美丽的小村庄,从那里发生的怪事,从由此而产生的悲剧性的小事件,我们可以试着追踪这根线索,以揭示出那整个巨大的织物从时间的织机上滚落下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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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辛艾勃莱理所当然地有个教区牧师,教区牧师有这样那样的,其中,我最不喜欢那种革新的牧师——一种杂色的、进步的职业反动分子。但是,齐辛艾勃莱的教区牧师是最少革新气味的牧师中的一个,是位最可敬的胖乎乎、老练的、思想保守的小个子。我们应该回过头来先讲讲他才是。

他很适合他的村子,当那天日落黄昏时,斯金纳太太——你们该记得她的出逃——完全未被怀疑地带着神食来到这个寂静纯朴的地方时,你们最好把牧师和村子放在一块来设想,就像他们往常那样。

当时,在夕阳下,村子呈现出它最美好的样子。它在山毛榉树悬垂的枝叶下沿山谷展开、一排茅草或红瓦盖顶的小屋,带有架着棚子的门廊,门前种着成行的月季。从教堂旁边的紫杉树沿路而下直到桥边,房子愈来愈密。

在旅店那一边的树丛中,隐约可见牧师那不太奢华的住宅,乔治时代早期式样的正面已随时间的流逝而敝旧。在山谷形成的低地中,在群山的轮廓上,教堂的尖塔快活地伸起。一条曲折的山溪细流中平静的天蓝色与雪白的泡沫相间,沿着一片弯曲的三角地带的中心,在一条茂密的芦苇、珍珠菜和悬垂的杨仰丛中闪闪发光。整个景致有那种成熟的、有教堂的古怪的英国风味——那种完善的样子——在温暖的日落时分,好似已臻于尽善尽美的境界。

牧师也显得成熟,他显得一贯地、根本地成熟,好像他早先就是一个成熟的娃娃诞生在一个成熟的阶级中似的,是个成熟的、充满活力的孩子。人们一眼就能看出,用不着他讲,他曾经上过一所覆盖着常春藤的古老公学,那里有辉煌的传统和贵族同伴,而没有化学试验室,从那里,他又去了一所极为成熟的哥特式的可敬的学院。他读的书没有几本是少于一千年的;这些书主要是占卜和早期公里会教派有益的布道书。他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肩膀宽阔,看去有些矮,他的脸从一开始就是成熟的,如今更是老熟了。一部大卫式的胡须遮住了他丰厚的下巴;他由于高洁,不佩带表链,而他朴素的教士衣服都是西区的裁缝做的。他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眯着眼睛,祝福地赞赏着他的村庄。他在向它挥动那厚墩墩的手了。乐曲的主题又在高唱:至矣尽矣,谁复能有它求?

“我们的位置好。”他婉转地说。

“我们有山保护。”他发挥道。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所有这一切都和我们没关系。”

他和他的朋友们此时正在讨论着民主、世俗教育、飞机、汽车和美国入侵以及民众读物之杂和任何高雅口味之消失等等当代的恐怖。

“所有这一切,都和我们没关系。”他又说了一遍。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身望向后面。

你们想象一下,一个老妇人虽颤抖却步伐坚定,长着老茧的枯瘦的手攥着一个包袱,她的鼻子因为坚定的决心而皱缩。你们可看见她无檐女帽上的红罂粟花颤巍巍地拼命上下摆动,窄小的裙子下面那双蒙着灰色尘土的松紧口靴子慢慢地、不可更改地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在她胳膊底下那把破破破烂的雨伞,晃荡着向下滑。有什么东西能告诉牧师说,这个古怪的老太婆——至少就与本村关系而言——正是那个“多产的机缘”,那个“不可预见者”,那个软弱的人称之为“命运”的老巫婆呢。至于我们,我们知道,她不过是斯金纳太太而已。